第336章 酒局(2/2)
旁边的小王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瘦得像根晾衣杆,却灵活得很,泥鳅似的从两个人中间滑过去,胳膊肘精准地往路人腰眼一顶——那力道不重,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他嘴角咧开个笑,露出半截黄牙,拽着路人胳膊就往屋里扯:“想溜?门儿都没有!”
屋里的喧闹顺着半开的门缝涌出来,混着炒花生的焦香和劣质白酒的辛辣。老刘被小王的动作带得晃了晃,肚子上的肉随着这一下颠了两颠,像揣了个不安分的小皮球。他嗓门猛地提起来,比屋里传来的酒瓶碰撞声还响,震得路人耳朵嗡嗡的:“今儿这局,你要是不跟兄弟们一块儿给灭了,谁也别想沾枕头,就是爬也得爬回来陪酒!”话落,他还故意拍了拍路人的后背,那力道让路人踉跄着往前挪了半步,正好撞进小王拽着的力道里。
路人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腋下被勒得发紧,脚尖在地面上擦出细碎的声响,几乎沾不着实底,只好苦着脸任他们半拖半搡地往屋里去。后腰时不时被老刘的啤酒肚顶一下,胳膊肘又被小王拽得生疼,没几步就被按在了靠墙的空椅上。
屁股刚挨着凳面,就觉出木头凳面的冰凉——想来是许久没人坐过,还带着点穿堂风的凉意。脚边立刻传来窸窣声,低头一看,满桌的花生壳早堆成了小丘,几颗没剥净的碎壳顺着桌沿滚下来,正好卡在他的鞋缝里;桌角歪歪扭扭倒着三四个空酒瓶,绿的、白的玻璃瓶身蒙着层薄灰,瓶口还挂着没滴净的酒珠,像一群站不稳的醉汉,稍动一下就晃悠着要往地上栽。
他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点屋外的夜风,偏头看向主位上的中队长征阳时,脖颈转得有些僵硬。对方穿着件熨得笔挺的深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去年出任务时留下的。此刻征阳正捏着个玻璃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底在桌面上磨出细微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转动的动作在杯壁上挂出弯弯的弧线,像一道道凝固的月牙。
周围的喧闹不知何时低了半分,老刘正往他手里塞酒杯,小王在旁边剥着花生,壳子被捏得脆响。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衬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起手背挠了挠耳根,指腹蹭到点汗湿的黏腻,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疑惑:“队长,今儿这阵仗,莫不是藏着什么玄机?”话音刚落,就见征阳转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时,眼底盛着点说不清的笑意,像藏着星子的夜空。
征阳“咚”地把酒杯墩在桌上,酒溅出几滴在桌面上,他却浑不在意,抹了把脸,眼底泛着酒意的红:“那是自然!”他打了个酒嗝,声音陡然拔高,“今儿不光是副队的生日,更是咱哥儿几个凑一块儿熬了整整三年的日子——这等好事,不得喝到天亮?”
“就是!”旁边的邹境举着杯子站起来,差点带翻了身后的凳子,“为了这三年的缘分,干一个!”众人立刻响应,七八只杯子“咣当”撞在一起,酒液飞溅,有人被呛得咳嗽,却还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末了把空杯底朝天亮出来,脸上笑开了花。
路人听着这理由,嘴巴半张着,舌尖在齿间顶了顶,没说出话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望着桌上横七竖八的筷子和溅了酒渍的桌布,心里直犯嘀咕:乖乖,就为了上次出任务时多捡了块警示标牌,这也能成聚餐的由头?
他悄悄抬眼扫了圈满桌狼藉,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酒气与汗味。几粒被踩扁的花生仁嵌在木纹里,半盘没吃完的凉拌黄瓜蔫头耷脑地瘫在碟中,汁水顺着边缘淌成小小的溪流。桌角那只空了的酱牛肉盘子上,还沾着几缕没扯干净的筋膜,被苍蝇叮得微微颤动。
路人喉结动了动,暗自琢磨:照这么说,以后谁巡逻时捡着块带花纹的好看石头,怕是能吆喝着开瓶二锅头;谁晾在阳台的袜子被风吹丢了,估摸着也能找出"破财消灾"的由头来喝一场。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往下撇了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木纹,把那点哭笑不得的无奈都藏进了指缝里。
“嘿,路人这脑子就是灵光!”邹境眼尖,瞅见他脸上那点微妙的神情,故意拖长了调子,冲众人挤眉弄眼,“不愧是肚子里有墨水的,这就替咱们想了这么多光明正大喝一杯的理由——下次谁失恋了,第一个就找你提酒!”这话一出,满屋子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震得屋顶的灯泡都晃了晃。
以路人平时对这帮同事的了解,这场饭局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尤其生更半夜搞聚餐,实在不合常理。他盯着杯沿上还在晃动的酒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当即把送到嘴边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你们今天该不会就为这事摆这么一场?肯定还有什么重要的没说。”
“哎——不慌不慌。”旁边突然凑过来个脑袋,是平时总爱起哄的小李。他手疾眼快地捞起桌上的酒杯,不等路人反应,就径直往他嘴边送,说是递,那力道分明带着几分要强灌的意思,“先干了这杯再说也不迟啊?”杯沿碰到路人嘴角,冰凉的酒气直往鼻孔里钻,他下意识偏头躲开,杯身便在下巴上磕了下,几滴酒液溅在衬衫前襟,洇出小小的湿痕。
那杯沿擦过下巴的瞬间,路人瞳孔骤然一缩——同事小李递杯的手腕内侧,竟隐隐浮出一道青黑色的纹路,像条细蛇在皮肤下游动。这细微的异样如针般刺破伪装,让他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