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露重风轻,余温未散(2/2)
她悄悄抬眼,望向院墙的方向,晨光正穿过爬山虎的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里仿佛还留着玄色衣袍掠过的残影,留着银铃坠饰的轻响,留着一个未完的约定,和一颗等待的心。
雪球不知何时溜到了廊下,蓬松的尾巴扫过白诗言的裙角,带着晨起的暖意在藕荷色的绸面上留下浅浅的痕。它仰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喉咙里滚出黏糊糊的咕噜声,像是在撒娇。
白诗言俯身将它捞进怀里,指尖刚触到猫咪温热的肚皮,雪球就舒服地蜷起身子,毛茸茸的脑袋往她颈窝里钻。细软的绒毛蹭过锁骨,带来微痒的触感,她忽然低低地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像揉碎了的星子。
“等吧。”她用指腹轻轻挠着雪球的下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荷叶,“等月亮再爬上来,等那扇窗棂再响,等那句带着松木香的‘我回来了’,撞进这满室的茉莉香里。”
怀里的雪球“喵”了一声,像是听懂了,尾巴尖轻轻勾住她的手腕。白诗言低头吻了吻它毛茸茸的耳朵,目光掠过院墙上的爬山虎,叶片上的晨露已经晒干,只留下亮晶晶的痕迹,像谁昨夜翻墙时不小心洒下的碎银。
这日子原是寡淡的,像没加蜜的莲子羹,清苦里带着点涩。可自从心里住进了这点念想,倒像是往羹里撒了把冰糖,熬着熬着,就渗出丝丝缕缕的甜来。
盼着的是那扇窗的轻响,念着的是那身玄衣的影子,舍不得放下的,是藏在衣襟里的温度,和那句没说出口的“早点回来”。
她抱着雪球站在廊下,看着晨光漫过青砖地,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厨房传来张厨娘吆喝的声音,混着灶间的烟火气飘过来,竟也变得温柔起来。
“快了。”白诗言轻声对雪球说,指尖划过它耳后柔软的绒毛,“等日头偏西,等灯笼挂上檐角,她就该来了。”
雪球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白诗言低头笑时,鬓边的白玉簪轻轻晃动,坠子上的小荷花碰撞出细碎的响,像在应和着什么。
仲夏午后的日头毒辣得紧,相国府后花园的梧桐叶被晒得打了卷,蝉鸣声从叶隙间钻出来,一声叠着一声,像是要把这暑气都揉进空气里。廊下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连带着穿堂风都带着股热浪,吹在人脸上黏糊糊的,闷得人发慌。
柳可儿手里捏着柄象牙柄团扇,扇面上画着仕女扑蝶图,扇骨被她摇得咯吱作响。她拈起块杏仁酥,刚咬了一口就眯起眼,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诗言,你家厨子这手艺真是绝了。这杏仁酥入口就化,甜丝丝的还不齁人,比前儿在福瑞楼吃的强多了,那家的杏仁酥,我看是把糖罐子都倒进去了,腻得我漱了三回口。”
林悦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正低头端详着石桌上的棋盘。她穿了件月白杭绸褙子,领口绣着几枝墨竹,袖口挽着半截,露出皓白的手腕。听见柳可儿的话,她抬起头浅浅一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浸了井水的丝绸:“可不是么。你看这酥皮的层次,一层叠着一层,薄得能透光,寻常人家的厨子哪有这般耐心。前几日我母亲让厨房仿着做,结果烤出来硬得像石头,我弟弟还拿它砸核桃呢,说比锤子都管用。”
白诗言刚用银簪挑开茶盏盖,碧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着清冽的茶香。她闻言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自在:“喜欢就多吃些。张厨娘最得意这手杏仁酥,说光是揉面就得醒三次,烤的时候火候差一分都不成。”她顿了顿,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告诉张厨娘,把她新做的茉莉凉糕端两碟来,让柳小姐和林小姐尝尝鲜。”
“茉莉凉糕?”柳可儿眼睛一亮,忙放下手里的杏仁酥,“这名字听着就清爽!我前儿在聚仙楼见过,要二十文钱一碟呢,我娘说太贵不让买。”她用团扇扇了扇风,额角的碎发被吹得飘起来,“说起来,这日头真是一年比一年毒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虽也热,却没这般闷,坐在廊下还有点风,今年倒好,连风都是热的,吹在身上像裹了层棉絮,黏糊糊的难受。”
林悦也跟着点头,指尖轻轻点了点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可不是么。前几日我去给祖母请安,她老人家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里念叨着‘这京城就像个大蒸笼’。她说廊下的石凳烫得坐不住,连铜盆里的冰块化得都比往年快,早上刚放进去的,不到晌午就剩半盆水了。”
白诗言抿了口茶,茶水入喉带着清苦,却压不住那股从脚底冒上来的燥热。她穿了件藕荷色软绸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坐着的时候裙角垂在地上,被热风一吹轻轻晃动。“我母亲也这么说呢。”她轻声道,“昨日她还跟父亲念叨,说城西的庄子该派人去收拾了,把冰窖好好清理清理,再备些绿豆、莲子、百合之类的,等过几日天再热点,就去住上一阵子。”
“还是你们相府自在,有好几处庄子可以避暑。”柳可儿托着腮叹气,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我家就一处庄子,还在城南,离着护城河近,一到夏天就潮得很。别说避暑了,住上两日身上都要长疹子,被褥摸着都是黏的。”
正说着,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小丫鬟端着食盒快步走来。走在前面的丫鬟掀开食盒盖,里面是一碟冰镇酸梅汤,青瓷碗里的冰块叮当作响,还冒着丝丝寒气。“小姐,柳小姐,林小姐,厨房刚镇好的酸梅汤,您几位喝点解解暑。”
柳可儿立刻端起一碗,刚喝了一口就眯起眼:“这酸梅汤做得地道!酸甜正好,还带着点桂花味,比我家厨房做的强多了。”
林悦也浅啜一口,点头道:“确实爽口。加了桂花后,多了层清香味,喝着不腻。”
白诗言笑着说:“这是我母亲教的法子,说酸梅汤里加两勺桂花蜜,既能解腻,又能安神。你们要是喜欢,回头让厨房给你们各装一罐子带回去。”
“那可太好了!”柳可儿高兴地拍手,“我娘最爱喝酸梅汤,只是总做不出这个味道。”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月洞门外传来脚步声。白诗言抬头望去,只见前面那人是白景鸿,一身藏青杭绸袍子,腰间系着块羊脂玉牌,步履沉稳,手里还把玩着串紫檀佛珠,袖中露出半截盐法改革的文书边角。而跟在他身侧的男子,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袖口绣着几缕银线流云,身姿挺拔如松,竟是墨泯。
她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瓷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才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她怎么会跟父亲一同回府?墨泯虽与相府有往来,却极少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府中,更不必说与父亲并肩而行。
“父亲?”白诗言起身时,裙摆扫过石凳,带得棋盘上的一颗白子滚落到地上。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再抬头时,脸上已漾起恰到好处的疑惑。
白景鸿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而温暖,语气里满是疼惜:“怎的在日头底下坐着?仔细晒坏了皮肤。”说着便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去,把那边的竹帘再放下来些,多挡挡日头。”
“父亲,我不碍事的。”白诗言被他拉着,指尖微微蜷起,脸上泛起几分红晕,轻轻挣了挣,“这树荫底下凉快着呢,您看,还有竹帘挡着。”
白景鸿这才松开手,又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耳垂,惹得她脖颈微微发烫。他这才侧身看向墨泯,笑道:“墨泯今日送了些南边新贡的雨前龙井来,说是今年头茬的好茶,明前采的,就那么点稀罕物。我想着你许是在园子里歇着,便直接带他她来了,正好让你也尝尝鲜。”
墨泯微微颔首,目光先扫过柳可儿与林悦,带着几分疏淡的客气,随即转向白诗言。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交叠在膝头的手,见她指尖正无意识绞着裙角的流苏,那流苏是银线绣的,被她绞得打了个结又松开,反复几次,像只不安分的小兽。这点细微的小动作落在眼底,让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才开口道:“白小姐,柳小姐,林小姐。”他声音清冽,像是山涧的泉水流过青石,落在这燥热的午后,竟让人觉得莫名舒爽。
“墨公子客气什么,快坐下歇会儿。”柳可儿本就性子活络,见状立刻笑着摆手,“诗言家的杏仁酥和酸梅汤,你可得尝尝,我敢说,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好的手艺。”
白景鸿也招呼道:“是啊,墨泯,坐下说话。刚听你们说避暑,正好,你也给孩子们出出主意,看看哪里避暑最好。”
墨泯依言坐下,目光落在石桌上的茶盏上,淡淡道:“说到避暑,倒是有几处地方不错。城东的玉泉山清凉,城西的竹林寺幽静,只是……”他顿了顿,看向白诗言,“玉泉山离宫近,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宫眷去进香,人多眼杂;竹林寺又太清净,除了和尚就是老尼姑,怕是闷坏了几位小姐。”
“可不是么。”柳可儿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嫌恶,“上次我随母亲去玉泉山进香,那人多的,挤得我差点喘不过气。别说避暑了,光是看人就够心烦的。竹林寺我也去过,除了敲钟就是念经,闷得我一天都待不住,第二天就吵着要回家。”
林悦也点头道:“确实如此。要我说,避暑最好是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人不多不少,既能赏景,又能清静。清晨起来听听鸟叫,傍晚去水边散散步,那才叫惬意。”
“林小姐说得是。”墨泯赞同道,“有山有水,方能纳凉;人不多不少,才得自在。只是这样的地方,在京城附近确实不多见。”
白诗言绞着流苏的指尖松了松,轻声道:“我母亲前几日还说,城西的庄子虽也靠着山,却没什么水,夏天还是闷。她说要是能有个带荷塘的庄子就好了,既能赏荷,又能纳凉。”
“带荷塘的庄子?”柳可儿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我最爱荷花了,要是能住在荷塘边,早上起来推开窗就能看见满池荷花,想想都觉得美。”
正说着,花凝玉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食盒走了过来。她穿了件水绿色的纱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白茉莉,走在廊下时,裙角轻轻飘动,倒像是一朵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荷花。见了白景鸿和墨泯,她忙福了福身,声音温婉:“老爷,墨公子。厨房刚从井里镇了些荔枝,我想着大家许是渴了,便端来给大家解解暑。”
说着,丫鬟已经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碟饱满的荔枝,果皮红得发亮,还沾着细密的水珠,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头一凉。花凝玉亲自拿起一颗,用银刀轻轻划开果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白诗言面前,满眼宠溺:“快尝尝,这是今早刚从岭南运来的,新鲜着呢。我特意挑了些核小的,省得你嫌吐核麻烦。”
“还是母亲最疼我。”白诗言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她眼睛一亮,忙又递到白景鸿嘴边,“父亲也尝尝,可甜了。”
白景鸿张嘴咬下,点了点头,又对花凝玉笑道:“还是你细心,知道孩子们爱吃这个。”他转头看向墨泯,“来,墨泯也尝尝,我家凝玉挑果子的本事,可是京里出了名的。”
墨泯谢过,接过花凝玉递来的荔枝,慢慢剥着果皮。白诗言眼角的余光悄悄瞥过去,见她剥荔枝的动作干净利落,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城外别苑,她也是这样替她剥莲子,那时她说她剥莲子总弄得满手黏糊糊的,不如她来。
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她慌忙转开视线,假装去看荷塘里的锦鲤,却听见柳可儿又提起避暑的事:“墨公子,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哪里有带荷塘的好地方吧?”
墨泯闻言,从袖中取出封烫金帖子,封面用银线绣着栖月幽庄的九曲回廊与并蒂莲池,笑着说:“还真有个地方,或许合几位的心意。”
她将帖子推至桌心,看向白景鸿与花凝玉:“栖月幽庄的荷花开得正好,晚辈已命人收拾了东跨院,想请伯父伯母与诗言同去避暑小住。一来可暂避城中喧嚣,二来……”她顿了顿,看向白景鸿手中的盐法改革文书,“晚辈在庄中备了些关于海盐提纯的古籍善本,或许能为新盐法推行提供些思路。”
白景鸿接过帖子,指尖在“栖月幽庄”四字上摩挲片刻,他沉吟道:“栖月幽庄倒是个好地方,只是……近来为盐税之事,确感心力交瘁,去庄子里静养几日倒也不错。只是公务繁忙,怕是走不开……”
“父亲,”白诗言忽然开口,月白色襦裙随动作轻晃,绞着流苏的指尖松开又蜷起,“墨泯既已备好古籍,您正好可借此机会研读。何况母亲前几日还念叨着想去江南看荷,这栖月幽庄虽不在江南,却也有江南的景致,正好遂了母亲的心愿。”她的目光与墨泯交汇,见对方眼尾含笑,便知这“避暑”之邀早有筹谋,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花凝玉嗔怪地瞥了眼白诗言,又转向墨泯,语气柔和:“只是这丫头性子急,到了庄子里怕是要四处乱跑。前几日在花园里追蝴蝶,差点掉进荷花池里,多亏了丫鬟扶着。墨公子可得帮我盯着些,别让她闯了祸。”
“伯母放心。”墨泯唇角微扬,趁众人目光都落在帖子上的空档,桌下的手悄然覆上白诗言的手背,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画了个圈,惹得她指尖一颤。“诗言若不听话……”她故意拖长尾音,引得白诗言脸颊微烫,“晚辈自会‘好好管教’。”
白诗言正想抽手,却被墨泯握得更紧。她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以及指腹因常年练枪而生的薄茧,那熟悉的触感让她想起前几日在别院,她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穿过竹林,那时她说竹叶尖的露水凉,怕她滑倒。
就在这时,廊外忽然传来林悦的笑闹声,她与柳可儿捧着刚切好的冰镇西瓜闯进来,鹅黄色裙摆扫过地面,惊起几片落花。
“呀!墨公子也在呢!”林悦将玉盘放在桌上,红滟滟的瓜瓤上还凝着水珠,“方才在厨房听秋姨说,你们在说去栖月幽庄避暑的事?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能发光的并蒂莲呢!”
“发光的并蒂莲?”白诗言好奇道,“那是什么?”“你不知道吗?”柳可儿惊讶道,“我也是前几日听我表哥说的,他说栖月幽庄的荷塘里有种并蒂莲,到了夜里会发光,可好看了!”
墨泯笑着解释道:“也不是真的发光,只是那花瓣的颜色极浅,近乎白色,到了夜里,月光一照,便像镀了层银似的,看着像是发光一般。加上荷塘里的水干净,能映出月影,远远看去,就像花和影子都在发光。”
“那也很神奇啊!”柳可儿兴奋道,“诗言,咱们去吧,我真想看看那会‘发光’的并蒂莲!”
白诗言看向父亲,眼里带着几分期待。白景鸿见状笑道:“既然孩子们都想去,那便一同前往吧。只是需得提前知会庄中仆役,好生准备。”他看向墨泯,“何时启程为宜?”
“明日辰时如何?”墨泯松开白诗言的手,起身整理衣袍,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背的温软。“晚辈已备好马车,路上也备了些消暑的吃食,比如冰镇绿豆汤、桂花糕,还有新摘的桃子,用井水镇着,吃着爽口。”她的目光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白诗言身上,眼底藏着点促狭的笑意,“诗言若有想带的物件,今夜便可收拾。比如你那套新做的描金绣凤的茶具,带着在荷塘边煮茶喝,定是雅致得很。”
白诗言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慌忙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气氤氲中,见他正低头与白景鸿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花凝玉已在一旁絮絮叮嘱:“去了庄里要乖乖听话,别总缠着墨公子……对了,你前几日买的那只白玉簪,也带着,配着你那件藕荷色的裙子,好看得很。还有你爱吃的话梅,让丫鬟多装几包,路上闷了好吃……”
她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又不由自主地摸到裙角的流苏。方才他在掌心画的那个圈,像是还留着温热的印记,和这夏日午后的蝉鸣、茶香、西瓜甜气缠在一起,酿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柳可儿正攥着林悦的手腕,眉飞色舞地数着要带的衣裳:“我那件水红撒花的裙子必须带着,配着荷塘的绿颜色肯定好看!还有前儿刚做好的月白纱裤,跑起来方便,要是去采莲蓬,穿裙子多碍事。”她忽然一拍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对了,我还得把那副新做的风筝带上,蝴蝶形状的,翅膀上还镶了亮片,在湖边放风筝,肯定飞得又高又好看!”
林悦被她晃得身子微微倾斜,却也笑着附和:“风筝确实该带,我记得去年在城郊放风筝,你的蝴蝶风筝线断了,追着跑了二里地,最后还是墨公子替你捡回来的。”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着下巴,“我打算带那本《荷花谱》去,听说栖月幽庄的荷花品种多,正好认认样子。再带副围棋,午后在廊下乘凉时,还能跟诗言杀几盘。”
白诗言听着她们的话,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侧。白景鸿正拿着那封烫金帖子,指尖在“栖月幽庄”四个字上轻轻摩挲,对墨泯道:“那处的东跨院我还有些印象,靠着荷塘,窗户推开就能看见满池荷花,确实清净。只是多年没去,不知里头的陈设还齐整吗?”
墨泯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从容:“伯父放心,晚辈上月刚让人整修过。换了新的竹编凉席,床榻也换成了楠木的,睡着透气。院里的葡萄架也重新搭了,眼下正是结果的时候,绿莹莹的挂在架子上,看着就喜人。至于那些古籍,晚辈已让人用樟木箱装着,放在书房的架子上,防蛀防潮都做了,伯父随时可看。”
“如此便好。”白景鸿颔首笑道,“有你这番安排,我倒也能松快几日。这盐法改革的事搅得我心神不宁,是该找个清静地方好好琢磨琢磨。”
花凝玉坐在白诗言身边,手里正翻着一本账册,上面记着要带的物件,见她望着墨泯出神,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笑道:“看什么呢?脸都红了。”
白诗言慌忙转回头,脸颊果然烫得厉害,她嗔怪地看了花凝玉一眼,小声道:“母亲胡说什么呢。”
花凝玉却不理她的嗔怪,指着账册上的字笑道:“你前几日新做的那件藕荷色软绸裙,带着吧,领口绣的荷花跟栖月幽庄的并蒂莲正好相配。还有你爱吃的杏仁酥,让张厨娘多做些,装在锡盒里带着,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哦对了,你那只白玉簪子,坠子是朵小荷花的,配着裙子戴,好看得很。”
白诗言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融融的。她抬眼看向墨泯,正好撞见他望过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盛着揉碎的月光,看得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的流苏。
墨泯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转回头继续跟白景鸿说话,只是放在膝头的手,悄悄蜷缩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她手背时的温软。
廊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白诗言坐在这片热闹的声响里,听着柳可儿的笑闹、林悦的细语、父亲与墨泯的交谈、母亲温柔的叮嘱,忽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