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觉醒的呕吐(1/2)
###门缝里的交易
城市边缘,林家别墅如同遗世独立的冰冷孤岛,悬浮在冬夜浓稠的寂静之上。巨大的落地窗如同透明的堡垒,将外界的凛冽寒风与市井喧嚣彻底隔绝,只留下屋内恒温系统营造的虚假暖意和精心调制的、带着舞台感的人造光线。昂贵如镜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着天花板上垂落的、由数千枚切割水晶棱柱组成的巨型枝形吊灯,折射出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冰冷光晕,如同散落一地的冰晶碎片。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昂贵的奇楠沉香气息,像一层无形的、带着腐朽甜香的薄纱,温柔而窒息地笼罩着这方用金玉堆砌的精致牢笼。
二楼走廊,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林雪薇穿着柔软却空荡的纯白色真丝睡袍,赤着脚,如同一个失魂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卧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欧式花纹的深色实木门。她刚刚结束一场漫长而毫无灵魂的钢琴练习,肖邦的夜曲在指尖流淌,却无法抵达内心,只留下琴键冰凉坚硬的触感和挥之不去的空洞。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深不见底的虚无感,驱使她离开琴凳,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游荡至此。
门内,低沉的交谈声如同隐秘的电流,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和隔音墙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丝丝缕缕地钻入走廊冰冷的空气。林雪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悸动。她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凉光滑的门板上,耳朵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门缝里逸出的每一个音节。
“……郑校长那边,运作得很稳妥。”是父亲林国栋的声音,低沉、圆滑,带着一种掌控棋盘般的笃定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雪薇那个分数,上‘清北班’板上钉钉。名额嘛,早就‘预留’好了。毕竟,新实验楼那点‘心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深长的轻笑,像金币落地的脆响,敲打在林雪薇紧绷的神经上,“……下周就能到账。老郑这人,识时务,懂规矩。”
运作?预留?心意?
这几个冰冷的、如同商业合同条款般的字眼,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雪薇的耳膜,狠狠扎进她毫无防备的心脏深处!
她一直以为……一直天真地以为!那令人瞩目的年级排名,那看似唾手可得的“清北班”金光闪闪的入场券,是她熬过的无数个深夜,是她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集,是她指尖磨出的薄茧,是她用天赋和汗水、用近乎自虐的勤奋一点一滴换来的!是她林雪薇挣脱“花瓶”标签、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勋章!是她在这座冰冷豪宅里仅存的、可以紧握在手的真实!
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肮脏不堪的交易!
一场用她父亲肮脏的“心意”——那足以压垮无数普通家庭的天文数字,用那栋即将拔地而起、以林家姓氏奠基的冰冷实验楼作为赤裸裸的筹码——提前“预留”好的席位!她的名字,她的努力,她的存在,在父亲林国栋和校长郑明眼中,不过是天平上一颗可以随意增减、用来平衡利益与脸面的、轻飘飘的砝码!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彻底愚弄的、深入骨髓的耻辱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如同汹涌的地下暗河,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堤坝,席卷了四肢百骸!她贴在冰凉门板上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真丝睡袍柔滑的布料在她紧握的指间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门内的毒液还在汩汩流淌。
“……郑校长是个明白人。”父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商人的谄媚,“合作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双赢!雪薇这孩子,最是知书达理,懂得分寸。进了‘清北班’,镀上一层金,前途无量,将来无论是联姻还是接班,都是顶好的资本,也是给咱们林家长脸,给东方家增光。”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轻蔑而阴冷,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至于学校里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哼,什么‘牛头帮’,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泥腿子出身的乡下野小子,跳梁小丑罢了,掀不起风浪!那个叫夏侯北的刺头,听说腿废了?正好,少了个碍眼的……”
“牛头帮”……夏侯北……
父亲那轻蔑的、如同谈论蝼蚁尘埃般的语气,像一记裹挟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林雪薇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眼前瞬间闪过夏侯北那双燃烧着不屈黑色火焰的眼睛,看到他手臂上那个狰狞的、象征着底层愤怒与团结的牛头烙印,看到他为了被欺凌的张二蛋,在教室里当众砸碎自己积攒硬币的储蓄罐时,那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般的狂怒和野性……
而自己呢?
自己只是父亲口中“知书达理”、“懂得分寸”、被精心摆放在“清北班”这个更高档、更耀眼的展示柜里的……一件更昂贵、更具投资价值的商品?一件为家族门楣增光、为未来利益联姻铺路的精致器物?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脆弱的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憋闷感和剧烈的眩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晚宴上被母亲东方倩用眼神示意、不得不优雅咽下的那些精致食物——滑腻如脂的鹅肝、冰冷咸腥的鱼子酱、甜腻到发齁的慕斯蛋糕——此刻仿佛都变成了无数蠕动着的、令人作呕的蛆虫,在她的胃囊里疯狂地扭动、啃噬!
她猛地直起身,如同被那扇雕刻着华丽花纹的实木门烫伤灵魂,踉跄着向后跌退一步!她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喉咙深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那股直冲头顶的腥甜,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巨大主卫浴间的磨砂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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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囚徒与镀金的污秽
“砰!”
浴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她用肩膀狠狠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内是另一个极尽奢华的冰冷空间,如同水晶棺的内部。巨大的独立式按摩浴缸如同一个洁白的贝壳,静卧在防滑大理石地台中央,光洁的镀金水龙头如同冰冷的权杖,沉默地指向穹顶。占据整面墙的盥洗台由一整块稀有的黑色银河花岗岩打磨而成,光滑深邃得如同一面魔镜,清晰地映照着闯入者狼狈的身影。空气中残留着母亲东方倩惯用的、某种昂贵小众香氛的甜腻尾调——鸢尾根混合着冷杉与琥珀的气息,此刻却与即将爆发的风暴形成诡异的反差。
林雪薇像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猛地扑到那冰冷刺骨的花岗岩盥洗台前。双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撑住光滑而坚硬的台面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锐痛,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灼痛的喉咙。她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向面前那面巨大的、镶嵌在黑色花岗岩中的、光洁如新的镀金边框浴室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张脸惨白如未经涂抹的石膏面具,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如同凋零的花瓣。那双总是清澈、带着疏离感、被无数人赞美过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混乱、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后的、死水般的茫然。精心梳理的发丝有几缕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和冰凉的脸颊上,更添几分凄惶。
楼下餐厅隐约传来的声音,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层层楼板,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中:父亲林国栋那爽朗而虚伪的大笑、郑明校长矜持而世故的附和声、还有水晶高脚杯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却空洞至极的声响——“叮!”那声音像一把把锋利冰冷的玻璃碎片,反复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晚宴那令人作呕的场景,如同失控的幻灯片,不受控制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回:
长条形的奢华餐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笔挺、毫无褶皱的雪白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枝形吊灯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寒光。父亲满面红光,笑容得体地起身,姿态优雅如同舞台剧演员,手中端着盛满暗红色液体的水晶高脚杯,向主位上端坐的郑明校长敬酒。灯光下,那深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内流转、挂杯,折射出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的宝石光泽。
“郑校长,雪薇这孩子,在您的悉心栽培和英明领导下,进步斐然!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感激不尽呐!这杯酒,代表我们全家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您一定要赏光!”父亲的声音圆润饱满,热情洋溢,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抛光过的玉石,敲击在昂贵的骨瓷餐具边缘,发出悦耳却冰冷的脆响。
“林总言重了!太客气了!”郑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堆砌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化的微笑,同样优雅地举起酒杯回应。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却能将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映照得无所遁形。“雪薇同学天资聪颖,勤奋自律,是棵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学校能培养出这样的栋梁之材,是我们的骄傲和荣幸!‘清北班’的几位特级导师,早就对她赞不绝口了!来,为了雪薇同学更加璀璨夺目的未来,干杯!”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如同事先排练好的颂词。
“干杯!”
“为了雪薇更璀璨的未来!”
“为了林总和学校的精诚合作!”
水晶杯在空中清脆地碰撞,发出悦耳而空洞的共鸣。深红的酒液在杯中剧烈地荡漾,如同一个个小小的、贪婪的血色漩涡。
训练有素的侍者身着笔挺制服,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无声无息地滑步上前,将一份摆盘精致到如同抽象艺术品的煎鹅肝,轻轻放在林雪薇面前的骨瓷餐碟里。鹅肝被煎得表面微焦,呈现出诱人的浅金褐色,内里却保持着令人心悸的粉嫩与滑腻。上面淋着浓稠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松露酱汁,散发出霸道到令人眩晕的脂肪香气,混合着松露特有的、如同潮湿森林里腐烂落叶与昂贵菌菇交织的奇异芬芳,瞬间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霸道地侵占她的感官。
当时,她只是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在母亲东方倩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机械地拿起沉甸甸的银质餐刀和餐叉。刀锋切割开那滑腻如凝脂的鹅肝,丰腴的油脂在口中瞬间化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堵塞喉咙的饱胀感和罪恶感。味蕾在顶级食材的暴力轰炸下彻底麻木。父亲和郑明推杯换盏间交换的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像无数条冰冷黏腻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将她捆缚得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枷锁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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