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露不落时,谁在根上刻名(2/2)
外界的一切手段都已失效,唯一的生路,或许只在自身。
他的神识急速下沉,穿过重重迷雾,沉入自己那道残破的命轮缝隙之中。
在那片混沌的本源之地,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刻名匠的真面目。
那并非什么外来的强敌,而是一道虚影,一道属于他自己的虚影——那是他林阎“若被终焉收编”后,所化作的“始律执事”。
那个沙偶的每一刀,并非要伤害他,而是在为他雕琢一个被万世供奉的圣名。
他瞬间明白了这悖论的根源。
若他反抗,就等于在宣称“这个圣名该由我来掌控”,承认了“名”的所有权;若他顺从,就等于接受“万物之始由我而立”的宿命,成为了终焉的傀儡。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无论怎么选,都是输。
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林阎猛地睁开双眼,右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诡异的是,殷红的巫血并未滴落,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在他的掌心汇聚成一团,然后缓缓飘向那根信芽。
血珠触及信芽的表皮,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是如水银般在上面流动,最终覆盖了顶端那颗映照九重天影的露珠。
林阎的目光穿透血色,凝视着露珠倒影中那个即将被加冕的自己。
他没有写下自己的名字,更没有刻下任何符文。
他只是以自己最本源的巫血为引,在那片虚幻的倒影之中,用神识虚虚地描摹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空”字。
一个字不成形,意不落念的“空”。
它不是拒绝,不是接受,更不是对抗。
它是一种宣告:在此之前,空无一物;在此之后,亦无一物可被命名。
刹那间,整根信芽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冲击。
顶端那颗被巫血覆盖的露珠微微一倾,那滴汇聚了九重天影、承载了“终焉律祖”之名的“未落之露”,竟没有落下,反而违反常理地,缓缓倒渗回信芽的根系深处,像一滴眼泪,归入了不知名的眼眶。
噗!噗!噗!
沙偶匠人那刀锋般的十指,一根根崩裂,化作流沙。
它由黄沙构成的身体也随之溃散,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一道如风般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茫然。
“名……不可刻。”
信芽瞬间停止了生长,静静地立在那里,顶端的露珠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芽尖,像一只初生之眼,尚未睁开。
老账鬼颤抖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账簿,只见封皮上那三个“名将刻”的墨痕,像是被水冲刷过一般,迅速淡去,而后又自行浮现出另外三个字,但转瞬又再次消失,只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印记。
老账鬼喃喃自语,仿佛在记录一笔永远无法完成的账目:“有始……无名。”
苏半语凝望着那截不再动弹的信芽,许久,才轻声说道:“这一次,连‘开始’这两个字,都来不及被命名。”
墨三姑捂着自己仍在作痛的掌心,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原来,最深沉的生,是不被宣告的活。”
远处的沙丘上,驼爷沉默地牵起骆驼,转身向更深的大漠走去。
他腰间的铃铛依旧没有响起,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什么值得它去警示。
万籁俱寂中,唯有一缕极细的青烟,自信芽扎根的沙土之下袅袅升起。
它不像是燃烧所生,更像是一缕无处可归的魂,一封寄往虚空的信。
那缕青烟笔直上升,不为风动,仿佛在丈量着生与死之间的某个绝对距离,即将抵达一个无形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