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赵明玉疯了(1/2)
天佑元年,六月,琉球,秦王府。
湿热的季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吹拂着依山傍海的宏伟府邸。琉璃瓦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廊庑重重,戒备森严,却难掩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悲怆气息,如同海上压城的浓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陈太初伫立在书房窗前,玄色王袍的广袖垂落,纹丝不动。他面朝西北,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波涛,落在那片烽烟四起、哀鸿遍野的故土。窗外,高大的椰子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如同无尽的哀悼。
染墨带回的消息,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强作镇定的外壳,将“陈忠和葬身火海”的噩耗,狠狠钉入了他的心脏。那一刻,滔天的巨浪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那是他的长子!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是他与明玉爱情的结晶!如今,竟在汴梁天子脚下,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此……凄惨!
他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铁石。袖中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怒与撕心裂肺的悲恸。他不能倒,不能乱。他是这海外基业的主心骨,是万千追随者的希望,更是……远在汴梁那个破碎家中,妻子与老父最后的精神依靠。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以铁一般的意志,下达了封口令。绝不能让这个消息,如同瘟疫般扩散,动摇人心,尤其……绝不能传入内宅!
然而,悲风总能钻透最严密的窗隙。
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仆役口中,也不知是哪阵风带来的耳语,“世子罹难”的恐怖传闻,终究还是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游入了王府深处,钻进了那座终日弥漫着药香、气氛压抑的院落。
赵明玉自抵达琉球后,便因水土不服、思念长子、忧心丈夫与国事,一直郁郁寡欢,缠绵病榻。当她从侍女惊慌的窃语和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个可怕的词汇时,她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软软瘫倒下去!
“忠和——!我的儿啊——!”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瞬间打破了内院的死寂!
柳氏与韩氏闻声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房内,只见赵明玉已彻底崩溃!她双目赤红,眼神涣散,涕泪纵横,时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时而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状若疯魔!一旁年幼的陈露和陈霄被母亲癫狂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奶妈和侍女们慌作一团,试图安抚,却根本无济于事。
“快!快请大夫!快去禀报王爷!”柳氏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哭腔,与韩氏一同死死抱住挣扎哭喊的赵明玉,生怕她伤了自己。
王府最好的大夫提着药箱,几乎是跑着赶来,却被赵明玉一把推开!她猛地扑到床边的衣箱旁,疯狂地翻找着,最终扯出一件陈忠和幼时穿过的、洗得发白的锦缎小袄,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泪水瞬间浸透了布料。
“和儿……我的和儿……娘在这里……不怕……不怕……”她喃喃自语,神情恍惚,忽然看到吓得瑟瑟发抖的幼子陈霄,竟猛地将他一把拽过,死死搂在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孩子窒息!“和儿!娘的乖和儿!你别走!别离开娘!娘再也不让你去汴梁了!再也不让了!”
陈霄被勒得放声大哭,小脸憋得通红。柳氏和韩氏泪流满面,慌忙上前,好一番劝慰拉扯,才将孩子从赵明玉失控的怀抱中解救出来。赵明玉却仿佛失了魂,只是抱着那件小袄,蜷缩在床角,一会儿低声啜泣,一会儿痴痴傻笑,彻底沉浸在了破碎的记忆与无边的悲痛之中,再也认不出眼前人。
大夫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开出安神定惊的方子。柳氏与韩氏含泪吩咐侍女煎药,两人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看着昔日雍容华贵、聪慧明理的王妃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却只能默默垂泪,悉心照料。
另一处僻静的院落,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守拙躺在竹榻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花白的胡须稀疏凌乱,原本富态的身躯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丝绸寝衣空荡荡地罩在身上,更显羸弱。琉球湿热的气候、迥异的饮食,早已耗尽了他本就衰老的身体最后一点元气。续弦的刘氏,一位沉默而坚韧的妇人,正小心翼翼地用温毛巾替他擦拭着手脚,动作轻柔,眼中满是忧虑与心疼。
老仆端来的琉球米粥和鱼脍,他只勉强吃了两口,便厌恶地推开,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颤抖,面色青紫。刘氏连忙替他抚背顺气,端来清水,眼中含泪:“老爷……您再勉强用些……身子要紧啊…”
陈守拙喘息稍定,浑浊的老眼望着窗外陌生的蕉林,喃喃道:“……汴梁……开德府的……羊肉糊辣汤……不知……今生还能否……再尝一口…”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带着无尽的乡愁与萧索。
刘氏背过身,悄悄抹去眼泪,强颜欢笑道:“老爷想吃,妾身这就去想法子……总能找到会做的厨子…”她知道这几乎是奢望,但只要能给老人一丝慰藉,她什么都愿意尝试。许多伺候的事情,她都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唯恐下人不够尽心。
当“世子噩耗”的风声,如同幽灵般飘进这座院落时,刘氏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呵斥了多嘴的仆役,严令封锁消息,绝不能让老人知道半分!她深知,以陈守拙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任何一点打击,都可能是致命的。
前殿书房。
陈太初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悲痛中抽离,他的时间不属于自己,属于这片基业,属于万千依赖他生存的人。他召来了染墨。
书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内院的悲声。陈太初背对着染墨,望着墙上一幅巨大的《四海寰宇图》,声音沙哑而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说吧。汴梁……如今究竟是何光景?陛下……又是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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