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逃出升天(1/2)
天佑元年,深秋,汴梁通往相州的官道。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枯黄的落叶,抽打着行人稀疏的驿道。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冰冷的雨滴。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辘辘声,与道旁枯枝上寒鸦的哀鸣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荒凉与肃杀。
车辕上,坐着两名头戴宽大破旧蓑笠、几乎遮住大半面容的汉子。正是牛大眼与诸葛不亮(诨号铁算盘)。牛大眼身形魁梧,即便穿着粗布衣衫,也难掩那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之气,他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鼓囊囊的暗处,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左右,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诸葛不亮则略显精瘦,眼神灵动,透着市井江湖的机敏与算计,他看似随意地倚在车辕上,实则全身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远处任何可能异常的声响。
车厢内,陈忠和与岳雷相对而坐。两人皆换上了寻常商贾子弟的棉布衣袍,形容虽有些憔悴,眼神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他们深知此行关系重大,性命攸关,皆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狭小的空间内,只有车轮的颠簸声与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沿途关卡林立,皆有禁军士卒持枪肃立,盘查往来行人车马,气氛森严。然而,牛大眼与诸葛不亮显然早有准备,路引文书齐全,应对从容,加之他们刻意流露出的那种常年行商、略带油滑的江湖气,竟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盘查。
“娘的……这阵仗,比查金国细作还严…”在一次被仔细搜查车厢、盘问良久才放行后,牛大眼压低声音,啐了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粗豪与不满。
诸葛不亮则眯着眼,低声道:“皇城司的狗鼻子灵着呢,水路更是被他们盯得死紧。反倒是这陆路,看似关卡多,这些禁军老爷们……哼,多是应付差事。只要银子使到位,话说到位,倒比那漕船容易躲藏。”他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对官府作风的讥诮。
陈忠和在车内听得真切,心中了然。这绝非侥幸,而是何世叔与岳帅(岳飞)早已精心策划的路线,利用的正是官僚体系的漏洞与禁军并非铁板一块的现实。
数日后,马车驶入相州地界。
地势渐趋平缓,远处太行山的余脉在秋雾中若隐若现。道旁开始出现连绵的麦田,虽已收割,仍显露出此地的富庶。途经一处荒废的土岗,断壁残垣隐于枯草丛中,一块歪斜的石碑上,模糊可辨“瓦岗”二字。
牛大眼瞥见,紧绷的神情稍稍一松,竟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江湖豪客的感慨,笑道:“嘿!铁算盘,瞅见没?到地儿了!程咬金、秦叔宝他们当年扯旗造反的老窝!”
诸葛不亮也来了兴致,接口道:“可不是嘛!混世魔王的地盘!要说那老程,还真是个通透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皇帝老儿的宝座送到跟前都不坐,就爱当个逍遥自在的福将,最后还落个高寿善终!这活得,才叫一个明白!”语气中满是市井说书人般的渲染与向往。
车厢帘子被轻轻掀开一角,陈忠和清瘦的面容露了出来,他望着那荒凉的岗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轻声接话道:“牛叔、诸葛先生,演义话本固然精彩,然正史之中,瓦岗寨乃翟让所创,后李密杀翟让夺权,其间不乏血腥屠戮,并非那般兄弟义气。程知节(程咬金)确为猛将,然其时只是李密麾下将领,并未做过什么‘混世魔王’,更未曾称帝。那些‘三板斧’、‘大魔国’的故事,多是后世说书人附会演绎,以娱百姓罢了。”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认真考据的学究气,在这逃亡路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莫名地冲淡了几分紧张气氛。
牛大眼和诸葛不亮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相视哈哈一笑。牛大眼挠挠头:“听听!还得是世子学问大!俺们这些粗人,也就听个热闹图个乐呵!”
诸葛不亮则意味深长地叹道:“世子说的是。演义也好,正史也罢,说到底,无非是告诉咱一个理儿:那皇帝宝座,看着金光闪闪,实则是天下第一号的烫手山芋,沾上就没个好!自古至今,你瞧瞧,有几个皇帝能得善终?不是累死,就是被人搞死,要么就是疑神疑鬼吓死!远的不说,就咱们这位…”他猛地收住话头,讪笑一下,“……咳咳,总之啊,那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坐上去的,也没几个真快活。”
这番话,看似闲聊,却隐隐触动了陈忠和的心事。他想起了父亲那日益霜白的鬓角,那深锁的眉头,那远遁海外的决绝……还有汴梁城中那位高高在上、却同样焦灼困顿的官家……一时竟怔怔出神,默然无语。
牛大眼见他神色,忙岔开话题,嘿嘿笑道:“管他皇帝老儿怎么着!咱爷们儿现在能囫囵个儿跑到这儿,就是造化!等到了地头,俺老牛非得好好整两碗羊汤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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