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兄弟之情(2/2)
文帝突然起身,龙袍扫落案头堆放的农具图纸。
“你十岁时在桑树下念《无衣》,”刘义隆的声音混着风雪,“说‘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要和车儿我共饮黄河水。”
郗自信望着梁上悬挂的草席,“三哥还记得自己的小名呀,那时我们拿桑枝当戈矛,”
他的指尖划过草席纹理,“说等长大要北伐,在鲜卑王庭种满桑树。”
文帝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狐裘袖口滑落,露出内侧绣着的“与子同袍”四字——那是大姐会稽长公主离世前亲手所绣,如今丝线已磨断大半。
“可你知道吗?”文帝的瞳孔在烛火中震颤,“当我看见你府中僮仆六千,想起的不是桑树下的誓言,而是父亲说的‘功高震主者,未有善终’。”
烛芯突然爆响,照亮了文帝鬓角的白发。
郗自信想起元嘉三年征讨谢晦时,两人共乘一匹战马,他的手紧紧攥着哥哥的腰带。
“陛下还记得吗?过淮河时马失前蹄,你把我护在身下,自己磕破了额头。”
文帝松开手,从袖中取出卷泛黄的帛书。“这是你当年画的‘北伐图’,”帛书上的稚拙线条画着桑树与戈矛,“说要在黄河两岸种‘五层桑’,最底层养蚕,中间结果,最上层栖鸟。”
“可如今黄河两岸只有焦土。”郗自信接过帛书,看见背面用朱砂写着“元嘉七年作废”。
他突然笑了,笑声惊落梁上冰棱,“陛下可知,臣在江州种的‘五层桑’已成活?最上层的鸟,会啄食中间层的害虫。”
屋外的梆子声再一次传来,文帝从腰间解下枚青铜钥匙。
“这是尚书台农具库的钥匙,”钥匙坠着的禾穗纹磨损严重,“当年你吹牛,要做把‘万牛犁’,一犁能耕十里地。”
郗自信握着钥匙,触到上面刻着的“永保民天”——那是刘裕的御笔。
“臣弟小时候不懂,”他的声音在风雪中飘远,“以为禾穗纹比蟠龙纹更珍贵。”
文帝转身望向囚窗,雪光映着他颤抖的肩背。“车子,”他的声音突然哽咽,“那年彭城桑树林遭了虫灾,是你带着我们大家一块去‘消灭’虫害。”
郗自信望着钥匙上的禾穗纹,忽然想起童年桑树下的誓言:“我要辅佐哥哥让百姓吃饱,若违此誓,甘受桑木鞭笞。”他笑了,笑声混着窗口的风声,在囚室中激起回音。
“车子可还曾记得,元嘉十二年那场大疫?”文帝继续回忆,“朕重病昏迷三日,是你亲侍于我病床左右,尝药喂朕,照料的无微不至;又在含章殿坐镇,以雷霆手段隔绝出疫区,活人无数。”
“臣记得。”郗自信点着头,“那时陛下说,‘天下事,尽付车子’。”
话音未落,文帝突然起身,龙袍扫落案头堆放的农具图纸。
改良的曲辕犁零件散了一地,梨木与青铜的碰撞声,恰似十年前相府议事时的玉笏击案。
“可你知道吗?”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冰棱簌簌坠落。
“当朕在病榻听见,你府中每日车水马龙,连檀道济的旧部都持虎符出入时。。。”
文帝猛地攥住郗自信的手腕,狐裘袖口滑落,露出会稽公主亲手所绣的“手足印记”,然而如今丝线已磨断大半。
郗自信望着对方眼中翻涌的猜忌,却对十数年前已然发生之事无从辩驳。
“臣当年确有失察。”他挣开手腕,指向墙角堆放的破筐,“刘湛私铸虎符时,臣正在彭泽试种新稻。”
筐底沉着的稻种已发出嫩芽,在冰雪囚室中划出一抹突兀的生机。
文帝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咳血的腥甜:“试种新稻?你可知,朕第一次见你用曲辕犁,以为是车子你又搞出件玩具。”
他踢开脚边的犁铧模型,青铜撞在冻土上发出钝响,“直到半年之后,江州报来‘亩增三斗’的奏疏,朕才明白——原来你那些‘奇技淫巧’,真的能让荒田两歧麦秀、盈车嘉穗、五谷蕃熟、穰穰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