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呼延的显呗,夏家的邀请(1/1)
月华浸窗时,呼延终于停了话头。竹影在石桌上摇出细碎斑纹,她指尖摩挲着桐木琴沿轻笑:\"这几日按你给的琴谱练了新曲,弹与你听。\"
素手轻扬,第一声泛音便如碎玉落冰盘。初时琴声清浅,如涧中细流绕着圆润卵石,渐转高亢时竟有孤鹤冲云之势,待得高音坠下,又化作檐角铜铃在春风里轻颤。付天原本微蹙的眉渐渐舒展,指尖无意识叩着石桌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他见过呼延练琴时的模样,总带着三分较劲的执拗,此刻却全然不同。琴音里没有半分刻意,倒像是山涧自己淌出了旋律,流萤自己缀亮了夜幕。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暮色里,付天忽然惊觉掌心不知何时已松开,先前与呼延论道时的滞涩感,竟随着琴音一点点化在暮色里。
\"如何?\"呼延抬眸,鬓边碎发随着偏头的动作滑落。付天望着她映在琴面上的朦胧月影,喉间泛起清冽回甘:\"像喝了口三月的新茶,从舌尖暖到了心口。\"晚风掠过竹林,带着琴音余韵钻进衣领,他忽然觉得肩头千斤重担都轻了。
付天指尖法诀变幻,黑白双环倏地自袖中飞出,在空中交叠旋转,正是那阴阳轮。他挑眉看向呼延,嘴角噙着一抹张扬笑意,双环随心意流转,时而化作两道流光缠绕指尖,时而又骤然扩大,散发出氤氲霞光。呼延初时漫不经心,待看清那法宝模样,倏地睁大了杏眼,玉手轻掩朱唇:\"这……这是阴阳轮?\"她凝视着空中悬浮的双环,感受着其中流转的阴阳二气,不禁暗自咋舌,\"不过数月未见,竟已能将这等异宝运用自如,你小子的进境,真是……\"她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欣慰,\"罢了罢了,看你这般得意,倒让我想起件东西。\"说罢,呼延素手轻扬,一只古朴琴匣凭空出现。她纤指拂过匣面雕花,\"啪\"的一声轻响,匣盖弹开,流光一闪,一张似玉非玉的古琴静静躺在其中。琴身通体呈暖玉色泽,七根琴弦泛着淡淡银辉,琴尾处刻着\"流音\"二字。\"此乃三阶古琴法宝'流音琴',\"呼延将古琴取出,琴身轻颤,竟自发流淌出清越如泉的宫商之音,\"是呼延忠大哥从中州为我寻来的,你且听听这音色如何?\"付天见那古琴灵气盎然,琴弦未拨而音自鸣,不由目光一亮:\"好琴!\"
付天对着摊开的账册枯坐了半宿。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雕花梨木椅背上,像块被揉皱的锦缎。账册上付家的产业脉络像条细弱的游丝,从城南的绸缎庄牵到城西的药铺,再延伸到码头那几间摇摇欲坠的货仓,每一笔进项都透着勉强维持的窘迫。
白日里在茶楼听人说起百石门的镖队,光是护送一批茶叶就出动了绵延半条街的镖车,玄铁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气派让邻桌的商人连叹\"百年基业,到底不同\"。他当时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付家的镖师拢共才二十三人,上个月走一趟青州还折损了两个。
呼延家就更不必提了。前日路过西街的银楼,恰逢呼延家三公子来取定制的玉珏,掌柜的亲自捧着锦盒迎出门,那盒子上镶嵌的南珠比付天拇指还大。听说呼延家新得的江南盐引,光是转运的漕船就排到了下月,红绸包裹的契书上盖着七枚朱印,哪是他这只有两枚小印的商号能望其项背的。
他捏着账册的手指泛了白,喉间涌上股涩意。不是没动过心思,想借着联姻或是合股的由头攀附,可人家立在云端,付家这点家底,连给人家垫桌脚都嫌轻薄。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他忽然将镇纸扫落在地,玉石镇纸在青砖地上砸出细碎的裂痕,就像他此刻的心绪——呼延家的银库据说能堆到梁上,百石门的护院武师比付家商铺的伙计还多,他望着账册上那行\"月入纹银三百两\"的墨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撞在空荡荡的梁上,散成几声苍白的回音。
夏家老爷子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指尖捻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听着手下躬身汇报广塘界的大小动向。他眼皮微阖,神色如常,直到“风玟一家已抵城西客栈”几个字入耳,那双半眯的眼睛骤然睁开,眸中精光迸射,仿佛两簇跳跃的火焰。
“风玟?”老爷子猛地坐直身子,手中核桃“咔嗒”一声停了转动,“可是那个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风家?”见手下点头,他嘴角咧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敲:“好!好!好!备帖!”
“立刻让人备一张赤金镶边的请柬,”老爷子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急切,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就说老夫明日在府中设宴,专为风家贤侄一家洗尘,务必请他们赏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亲自送去,莫要怠慢了贵客。”
手下领命正要退下,却被老爷子叫住:“等等,把后院那株百年普洱也取出来,让厨房多备几道广塘特色菜。”待下人应声离去,老爷子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手指又开始转动核桃,只是这一次,那“咔嗒”声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付天刚在风家分家的堂屋坐下,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还没来得及通报,一个穿着夏家仆役服饰的中年男人已跨进门槛,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风家主,我家主人备下薄宴,特遣小的送帖来。\"
风玟刚要接过茶盏的手顿在半空,青瓷杯沿磕在桌面发出轻响。她抬眼看向来人,目光扫过那烫金的\"夏\"字封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堂屋里的风家人霎时静了,几个年轻子弟下意识地朝付天望去,后者正垂眸摩挲着腰间玉佩,指节泛白。
\"夏家...哪个夏家?\"风玟身旁的老妪颤声问道,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太师椅扶手。送帖人笑得更深,将漆盒往前递了递:\"自然是城主府的夏家。三日后是我家小姐生辰,特请风家各位赏光。\"
漆盒上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风玟盯着那方猩红请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不知是谁失手打翻了茶盏,碧色茶汤在青砖上漫开,像一滩难以收拾的心事。
广塘界的夏家虽只是南境万家商会夏家的一支分脉,却已是这方小天地里说一不二的存在。青砖高墙围起的府邸连绵十里,门前两座镇水石狮口衔夜明珠,将整条商业街照得如同白昼。来往行商无人不知,这夏家商铺里最普通的伙计,腰间也挂着能随时调用百辆灵晶车的令牌——毕竟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整个人族疆域排名第二的庞然大物。
万家商会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人族九域的每一处毛孔。据说其总号库房里堆着的金砖能压垮一座中型秘境,横跨三千界域的商队连起来可绕蛮荒古林三圈。单是南境夏家主脉掌控的灵材交易,就垄断了南疆七成的丹药供应链;而广塘界这支旁系,不过是主家伸到边荒的一根毛细血管,却已能凭商会特权调动附近三州的传送阵枢纽。
寻常修士或许终其一生都难见元婴大能,可万家商会豢养的供奉堂里,化神期修士都得按资排辈。去年广塘夏家少主过生辰,主家随手赏下的贺礼便是一艘能横渡星海的楼船,船尾烙印的\"万\"字徽记,连路过的散修金丹见了都要远远躬身行礼——谁都清楚,惹恼了这商会,轻则被列入天价传送阵的黑名单,重则连买袋最低阶的辟谷丹都得绕行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