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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桐木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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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夜雨惊

建康城浸在江南特有的春夜细雨里,绵绵密密,无声地濡湿了,乌衣巷的青石板。

将谢府那高耸的马头墙、森严的门楣,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

已是子时,大部分宅邸,早已熄了灯火。

唯有丞相谢安的书斋“东山堂”,依旧透出昏黄而稳定的光芒。

如同这暗夜中,一颗孤独而坚韧的心脏。

书斋内,烛火摇曳,谢安宽大的袍袖拂过案几。

指尖在一卷,摊开的《孙子兵法》上轻轻敲击,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间。

他对面坐着侄儿谢玄,年轻的将军眉宇间带着疲惫,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叔父,邺城…怕是至暗时刻了。”谢玄的声音压得很低。

仿佛怕惊扰了窗外淅沥的雨声,更怕惊动这座繁华都城下,涌动的无数耳舌。

“冉闵虽勇,然困守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有无粮之虞。”

“慕容恪十万大军环伺,如铁桶一般,最新探报,城中已闻…易子而食之声。”

谢安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面容平静如水。

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沉重。

“慕容恪非匹夫之勇,其用兵如棋,步步为营。”

“更兼龙城慕容俊不断催逼,鲜卑内部纵有龃龉,此刻亦必同仇敌忾。”

“邺城…乃死局。”谢玄继续道,语气沉痛,他曾与冉闵,在淮北有过短暂交集。

虽道不同,却难免为那位绝境中,奋起的汉家战神生出一丝悲悯。

“死局…”谢安终于开口,声音舒缓,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世间万物,阴阳相生,死中亦藏生机。”

“关键在于,这生机在何处,由何人执子。”

他缓缓转回目光,看向谢玄,“我北府之兵,训练如何?”

“士卒可用,粮械渐充。然…”谢玄迟疑一下。

“桓冲都督荆州,近来频繁调防,其意难测。”

“若我大军北出,建康空虚,江陵若有异动…”

“且朝廷之上,反对北伐之声,从未止息。”

“王国宝等辈,只知争权敛财,清谈误国,岂肯允我倾力一战?”

他的话语中,透出对建康政局,深深的无力感。

谢安微微颔首,正欲再言,门外传来极轻,却急促的三下叩门声。

“进。”谢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心腹老仆谢福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尺余长的桐木匣。

那木匣做工粗糙,表面沾满泥污。

甚至还有几处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暗斑,与这雅致书斋格格不入。

“相公,西边来的急件。”谢福的声音透着沙哑,双手将木匣奉上。

“送信之人未曾入城,于秦淮河口,交予我们的人后…”

“便…力竭而亡,只反复说‘长安…王…’三字。”

“长安?”谢玄骤然起身,脸上闪过惊疑。

长安,那是暴君苻生所在的前秦国都,此时来自长安的密信,透着诡异与不祥。

谢安的目光,落在那个肮脏的木匣上,平静无波。

他示意谢福,将木匣放在书案上,挥了挥手。

谢福躬身,无声退下,并细心地将门掩好。

书斋内只剩下谢安叔侄二人,以及匣中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密信。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谢玄紧盯着木匣,手不自觉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谢安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匣盖上的泥点。

露出一个模糊的火焰烙印痕迹,那并非晋室或任何已知江南世家的徽记。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仔细检视,木匣的闭合处。

没有任何机关锁扣的痕迹,只用一种特殊的、近乎黑色的油泥封缄。

油泥中似乎混合着,某种矿物粉末,在烛光下泛着极细微的冷光。

“是‘冰井台’的印记。”谢安缓缓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冰井台?”谢玄一怔,旋即骇然,“王猛?前秦那个苻坚的谋主?他…他怎会…”

“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通信。”谢安淡淡道。

指尖凝聚一丝内劲,小心地剥开,那坚硬的黑色油泥。

油泥碎裂,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硝石和草药的气味。

匣盖开启。没有预想中的帛书或信纸,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巴掌大小、触手冰寒的玄铁令牌,上面阴刻着一条环绕冰井的螭龙。

以及一卷…材质奇特的书信。

那并非丝绸或纸张,而是一种极薄、略带韧性的浅黄色皮质,边缘不甚规整。

仿佛从某种大型动物身上,新鲜剥下后紧急处理而成。

皮子上用暗红色的“墨”,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那字体筋骨嶙峋,力透纸背,透着一股沉郁紧迫之气。

谢玄屏住呼吸。他甚至能隐约闻到,那皮子上残留的、极淡的血腥味和药味。

谢安的神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皮信,在灯下展开。

室内陷入死寂,只有皮卷展开时的轻微摩擦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谢安的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字迹,那并非寻常书信格式。

没有任何称谓与寒暄,开篇便是石破天惊之语。

“晋相谢公安鉴:秦廷将倾,豺虎噬主。”

“苻生之暴虐,亘古未闻,人神共愤,秦之宗室旧臣,亦难自保。”

“今其内惑于妖后强氏,外蔽于佞臣赵韶、董荣。”

“日夜宴饮,以杀伐为乐,视百姓如草芥。”

“长安城内,白骨盈街,朝堂之上,人烛通明…”

谢玄从侧面看到几句,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人烛?那是何等酷烈的手段!

谢安继续往下看,眉头越蹙越紧。

“…苻生自恃勇力,然心智昏乱,常因一言不合,屠戮公卿。”

“其尝于太极殿上,以弓弦绞杀谏臣辛牢,剖其腹而观其‘忠心’。”

“又疑大司农廉公私藏粮秣,竟将其全家老幼碾入磨盘,谓‘榨油赎罪’…”

“此等惨剧,日有所闻,秦之元气,斫丧殆尽。”

信中提到几桩具体惨案,描写虽简洁,却字字血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这绝非夸大其词,而是王猛在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前秦皇帝苻生,已经彻底疯了。

他的统治,建立在无止境的恐怖之上,连他自己的统治根基,都在被疯狂摧毁。

“…今北方之局,非独慕容、冉魏之争。”

“苻生虽癫狂,然秦之根基犹在,关中沃野,甲兵尚存。”

“若其突然崩殂,或遭外邪侵扰,则雍凉之地,必生巨变。”

“强梁竞起,祸乱之烈,恐更甚于今日之河北。”

“届时,胡骑纷沓,恐非仅止于,黄河边上…”

看到这里,谢安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王猛这是在警告!

警告苻生死后,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和更大规模的混乱。

甚至暗示,可能有比慕容鲜卑,更可怕的外部势力,“外邪”会趁机介入。

这已不是一国之乱,而是可能席卷,整个北方的灾难。

“…猛,忝居幕府,虽得东海王苻坚信重,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东海王,仁德宽厚,雅量高致,素慕中华文化,有澄清寰宇之志。”

“然身处险地,动辄得咎,非不欲振作,实恐打草惊蛇,反招灭顶之祸。”

这是关键!王猛终于点明了,他的立场和他所效忠的人,东海王苻坚。

他极力描绘,苻坚的“仁德”和对汉文化的向往,与暴君苻生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在为苻坚,争取政治上的合法性与同情。

“…今遣死士,冒万死送达此函,非为乞援。”

“乃欲通告晋相,变局将至,或在朝夕。”

“若天佑中华,使吾主得行霍光之事,拨乱反正,则秦晋之间,非必为仇雠。”

“陇右可安,西域可通,届时,慕容氏之侧翼,亦非铁板一块…”

“然,若事有不谐,或‘外邪’先至…则万望晋相,早作绸缪。”

“江东虽偏安,然长江天堑,未必能永拒,北来之恶涛。”

“唇亡齿寒之理,晋相明睿,无需猛之多言。”

“书信简陋,情急所致。阅后即焚,万万!”

“附上信物一枚,他日若见持此信物者,所言之事,可信三分。”

“王猛,顿首再拜,于长安冰井台暗室。”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没有日期,没有更多细节。

只有无尽的紧迫、警告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暗示。

谢安缓缓放下皮信,久久不语,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谢玄早已听得心神震撼,见叔父不语,忍不住急声问道。

“叔父,这…这王猛所言…,可信否?”

“苻生当真…当真如此天怒人怨?那苻坚又果真如他所言?”

谢安将皮信递给他。谢玄接过,入手只觉那皮质滑腻而冰凉。

上面的字迹殷红如血,他快速浏览,越是细看,越是心惊肉跳。

“皮是人皮。”谢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让谢玄手一抖,几乎将信丢出去。

“硝制手法特殊,能防腐耐磨。墨…应是混合了,朱砂和某种…血。”

“王猛以此传书,意在示其决绝与紧迫。”

“更暗示长安,已是人间地狱,无所不用其极。”

谢玄强忍不适,再看那信,果然觉得那暗红色的字迹刺目无比。

“内容,九分为真。”谢安继续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雨。

“苻生之暴,我亦有耳闻,然竟至如此地步…”

“王猛虽善谋略,但在此事上,无需作伪,亦无法作伪,至于苻坚…”

他顿了顿,“王猛乃不世出之奇才,心高气傲。”

“能得他如此推崇效忠之人,绝非庸碌之辈。”

“其所言苻坚‘慕中华文化,有澄清寰宇之志’,或许…有几分真心。”

“那…那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按兵不动?”

“等待他们内变成功?甚至…将来可能与苻坚合作?”

谢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北方的局势,竟然复杂至此!

强大的前秦帝国内部,竟已腐朽崩塌到如此地步。

而一个潜在的、可能对汉文化友好的统治者,正在酝酿政变?

“合作?”谢安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谈何容易。国仇家恨,非一日可解。”

“他这是在为我们,也是为他自己,预留一条可能的退路和选择。”

“更重要的是,他在警告我们。”

“警告?”“不错。”谢安的手指,重重敲在信上“外邪”二字。

“此二字,墨迹深重,绝非无意之笔。”

“王猛洞察力非凡,他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们尚未知晓的巨大威胁。”

“可能来自,更遥远的西方或北方,其可怕程度…”

“甚至让他觉得,苻生的暴政和慕容氏的兵锋,都相形见绌。”

“他是在提醒我们,真正的危难,或许还未到来。”

谢玄倒吸一口凉气。比慕容恪大军和疯帝苻生,更可怕的“外邪”?那会是什么?

“还有,”谢安拿起那枚玄铁令牌,触手冰寒刺骨。

“信物在此,他日联络,并非虚言。王猛…这是在下一步很大的棋。”

“他将此信送至我手,既是示警,也是…试探。”

“试探我谢安,是否有足够的魄力和眼光。”

“跳出眼前江北一隅的得失,去审视这天下,即将到来的剧变。”

书斋内,再次陷入沉默。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

谢玄看着沉思的叔父,又看看那卷人皮血书和冰冷的令牌。

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历史洪流。

正从遥远的关中奔涌而来,即将冲击这看似平静的江南。

第二幕:宫闱语

与此同时,建康台城深处,皇宫大内。

晋帝司马曜的寝宫“华林园”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香气。

与外界夜雨凄清,截然相反的、甜腻而腐朽。

巨大的鎏金兽首香炉中,焚烧着特制的“五石散”。

烟雾缭绕,带着一种令人心智涣散的奇异芬芳。

司马曜半倚在软榻上,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眼神涣散,嘴角挂着,痴迷的笑意。

他身着明黄色的寝衣,却敞开着前襟,露出略显瘦弱的胸膛。

他手中把玩着一方玉玺,并非那枚传承的传国玉玺。

而是一方通体血红、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的玉玺,这便是王国宝进献的“血玺”。

据说是用和氏璧余料,浸泡在人的凝血中,又经天师道高士,以秘法炼制而成。

每日批阅奏章时,必须以掌心血,染血玺。

方能压下玺中,蕴含的“凶煞之气”,否则便会遭反噬。

“陛下…陛下…”娇媚入骨的声音,悄然响起。

张贵人仅着一件轻纱,曼妙身姿在烟雾中若隐若离。

端着一只玉杯,袅袅走近:“该饮‘合欢丹’了…”

司马曜痴痴地笑着,伸手去揽张贵人的腰肢,却被她轻盈地躲开。

“陛下先饮了嘛…”张贵人将玉杯,递到司马曜唇边。

杯中液体呈琥珀色,散发着更浓郁的异香。

仔细看去,似乎有极其微小的金色虫卵,在其中沉浮。

司马曜就着张贵人的手,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眼神更加迷离,“爱妃…好…好酒…”

张贵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蔑与得意。

这“合欢丹”,乃是以她的“情蛊”母虫卵,混合特殊药物炼制。

长期服用,司马曜的身心,将彻底被她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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