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又吵(下)(2/2)
慕容瑶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流转,“你看到了,笑书,”她无奈地笑着,“我自己——放不下。”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深深吐出一口气,再开口已经很坚定,“理智和情感拉扯,PTSD复发……我意识到有些选择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但你可以等——”王笑书回望着她,“我妈、萧叔叔、我,一直都在解决,你看,箫莫也回来——”
“等多久?”她突然打断,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六年了,笑书。”她抬起手摸了摸后脖颈的那块细小的疤痕,这个动作让王笑书想起当年为她拆线时的场景和她坚持不做修复的决定,“每次做噩梦,我后颈的疤,想到箫莫脚上的伤……”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我不能永远活在等待里。”
王笑书垂下眼睛。作为医生,他太了解这种创伤后的执念;作为朋友,他更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她是为了箫莫。恐怕从得知箫莫回国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那小子要处理萧生,怕他再受伤……
罢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最怕的就是强迫性重复。”王笑书突然换上医生的口吻,手指轻点她脚踝淤青的方向,“你不断回到类似情境,就像反复撕开刚结痂的伤口。”
慕容瑶怔了怔,却见他苦笑着摇头,目光柔软看着自己,“但作为医生……我尊重患者的自主选择权,作为朋友,我持保留意见。”
“后面的事你不要管了。”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叶家有我妈,有我在处理。”
王笑书紧握住眼镜的手松开,金属架已经有些变形,他小心翼翼地掰开调整,这个细致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锋利了。
“箫莫知道多少?”他突然问道,声音很轻。
“足够多。”她望向卧室门的方向,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他知道我需要利用他。”
一阵沉默降临。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轻轻叩击着玻璃。地面上的阳光随之忽明忽暗,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阳光变得没那么强烈了,但依然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影子,那些未说出口的理解与妥协,在这一刻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王笑书最终站起身,将变形的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药膏每天涂三次。”王笑书开口,声音恢复了医生特有的平静,“声带至少两周不能大声说话。”
他站起身,凳子腿在地毯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拎起凳子归位。走到药箱前时,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修长地手指熟捻地从里面抽出药盒。
慕容瑶接过他递来的药盒,塑料外壳在掌心泛着微凉的触感。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不只是为了药。”
王笑书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将卷起的袖子一点点放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他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改变想法了?”
“唔?"慕容瑶放下药盒,抬头时一缕碎发垂落在眼前。她很快明白了他话中所指,指尖敲了敲药盒的外表。
她直视着王笑书,声音低沉却坚定:“和他的感情,我不能再逃避下去。”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我只是过不了自己那关。理智地说,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我们很有可能没有结果。”
她的手指攥紧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既然知道结局会是分开,又何必开始,到最后……”
王笑书扣好袖扣,金属扣在室内灯光下闪着冷光:“现在不这么想了?”
慕容瑶摇头,发丝在光线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松开手,“还是这样想的。”她顿了顿,“但是我们还是受伤了。”
窗外的云层飞速掠过,光影在两人之间明灭变幻。王笑书的指尖微微蜷缩,在高定衬衣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褶皱。
“不断地推开他受伤,”慕容瑶继续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不推开他,未来也许会受伤。如果结局注定一样……”她的声音足够两人听见,“至少过程不必是互相折磨。”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王笑书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坚毅——六年前刚缝完针就冲到急救室门外却依然追问“萧莫怎么样”的女孩,如今眼神依旧明亮。
“不要背着扭伤‘负重前行’。”他最终只是这样说道,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角的细纹里藏着说不尽的复杂情绪。
慕容瑶也笑了,阳光慢慢褪去,房间里的灯光成了主要光源,在她脸上投下均匀的光线:“我会的。”
“那我先走了。”王笑书站起身,驼色大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过两天我来复查。”他系上大衣扣子,动作一丝不苟,”你不用去医院。”
慕容瑶笑着点点头。
“还有,你的背包在客厅,飞雪家密码她应该发你了。”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你随时都有选择的权利。”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笑书。”在他即将推门离开时,慕容瑶突然开口。
王笑书的手停在门把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
“当年校医室里,”她拿起身边的药盒,塑料外壳在指尖翻转,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你跟我说的第一句是‘对不起’……”药片在盒内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给我的药里夹了张纸条,写着……”
“‘按时服药’,”王笑书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那时我刚考下行医执照。”
“可你连续三天盯着我吞药。”
“因为你的药……”
“现在该换我说了。”她嘶哑的声音裂开一道缝,“别再把我的伤背在你身上。”
王笑书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就算是现在,”她继续道,目光坚定如初,“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王笑书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嘴角却扬起一个释然的弧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这一刻,所有的愧疚、理解与成全,都化作了无需言明的默契。王笑书最后看了一眼她,拧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