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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碗底长出了新名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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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线在昏暗的屋中,竟自发地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微光,如月华流转。

新妇将线递给盲童,他触手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线温软如新生的婴孩,光芒仿佛能透过皮肤,直抵心底。

次日,盲童抱着那团被他称作“心灯”的光线,来到了溪边。

他不再划风,而是用手掌拍击着清澈的溪水。

啪,啪嗒,啪——节拍错落,毫无章法,可他手中的“心灯”光团,却随着水声的节奏,在身后的墙壁上光影流转,投射出一个全新的影子。

那影子不再是传说中乐师“玄音”抚琴的模样,而是一个童子俯身,侧耳倾听水流之姿。

溪边洗衣的妇人看得痴了。

她哼唱了一辈子的《玄音调》,此刻却觉得那曲调无比陈旧。

她当即拆了旧调,依据盲童那错落的水声节拍,重新编了一支曲子,哼唱出来。

那歌谣简单纯粹,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她给它取名,《听水谣》。

新妇在远处看着,微笑着。

她知道,这村庄里静默的声音,正在从渴望“被听见”,转变为主动“去听见”。

异邦学者的弟子,在深夜里整理老师留下的残稿。

老师的习惯,是在一只空碗里盛满清水,夜观水中倒影,以明己心。

弟子也效仿,却见碗中凝结的露水里,不再浮现老师那张睿智的面容,而是一个陌生幼童仰着头的影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弟子凑近,想要听清那无声的话语。

就在此时,碗底的露珠忽然“啪”地一声碎裂开来,在碗底化作三个水字:我—不—懂。

字迹只存在了一瞬,便彻底消散。

若是从前,弟子必会为自己无法理解老师的深意而苦恼。

可此刻,他心中却无半点恼怒,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通透。

他拿起笔,在那本名为《归途论》的残页空白处,郑重写下:“不懂,才是开始。”

第二天,一个玩泥巴的幼童看到了弟子写下的这句话。

他不识字,却仿佛看懂了。

他用湿泥在墙角印下一个个小手印,不成句,不成行,却与昨夜盲童拍水的节拍,与“心灯”闪烁的频率,同出一辙。

弟子明白了。

思想的延续,不在于答案的完美传递,而在于疑问的共同鸣响。

当夜,晨儿照例巡夜。

当他走过一户户人家时,惊骇地发现,每家门槛上不知何时都多了一只倒扣的空碗,与小女孩那只一模一样。

碗底朝天,霜面凝结,而每一片霜面上,都浮现出了新的刻痕。

有“芽”,有“跑”,有“听”,有“问”……笔迹稚嫩,深浅不一,仿佛一群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在用整个村庄的门槛当做自己的习字帖。

晨儿从怀中取出那枚陶哨,这是旧日的警示信号。

他本能地想按照“七息节拍”的古老韵律,轻叩地面,唤醒众人。

可他的哨音还未吹出,一阵夜风毫无征兆地卷过村庄。

风过处,所有碗底的霜痕,竟齐齐闪耀起微弱的光芒,如星辰的呼吸,像是在回应着风的呼唤。

晨儿放下了陶哨。

他懂了。

旧的影子正在退场,新的名字,不再需要由人来赋予和呼唤,它们正由风与碗,自己一个一个地,长出来。

那一夜,晨儿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他梦见那个小女孩,就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她的手中不再捧着空碗,而是捧着一团流动的风。

她看见晨儿,笑得无比释然:“他们不用我的碗了,”她说,“可他们用我的风。”

说完,她转身,似乎要走向远方。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村中所有倒扣的空碗,竟发出了“嗡”的一声齐鸣。

碗底的霜痕尽数化作光点,从陶碗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浮现出无数个全新的名字——

“芽”、“光”、“跑”、“问”、“听”、“梦”……

那些名字层层叠叠,越来越多,如一场盛大的星雨,落满了整个村庄的夜空。

晨儿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他来不及穿上外衣,赤着脚就冲出了家门,疯了一般地奔向村口那座早已荒废的旧居。

月光下,那只熟悉的陶碗依旧静静地倒扣在门槛上。

碗底的白霜,在深夜的寒气中并未融化。

他凑近了,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小芽”。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芽”字的最后一笔,那本已停止的霜痕,竟又开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前延伸,仿佛正积蓄着全部的力量,要写完那至关重要的第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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