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东宫之中暗潮涌动(1/2)
谈判的地点,设在了东宫的议政殿。
这里没有鸿胪寺的繁文缛节,也没有皇宫大内的森严压抑,却自有一股属于储君的威仪。
李轩高坐主位,身旁伴着太子妃萧凝霜,神态悠闲地品着香茗,仿佛昨日京畿大营那场惊心动魄的军威展示,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郊游。
殿下,呼延灼带着几名心腹垂首而立,再无前几日的倨傲与试探。
他那双精明的狐狸眼中,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昨日玄甲军的铁蹄与神臂弩的雷霆,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费力。
“使臣大人,站着不累么?赐座。”李轩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谢太子殿下。”呼延灼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在下首的锦凳上坐了半个屁股,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李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节拍都仿佛敲在呼延灼的心脏上,“关于巴图王子之事,以及此次对我大周造成的损失,想必使臣大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份章程。说来听听吧。”
来了。
呼延灼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始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他先是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对于巴图王子的鲁莽行径,给我大周带来的灾祸,我们西匈奴王庭深感痛心与愧疚。巴图他……他还年轻,行事冲动,给我们伟大的单于惹下了天大的麻烦,也给贵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他先是将姿态放得极低,一番声情并茂的忏悔,将巴图定性为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李轩和萧凝霜对视一眼,皆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果然,呼延灼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怆与委屈:“殿下明鉴,巴图王子虽有错,但罪不至死。他在天牢之中,日夜受那酷刑折磨,听闻已是……不成人形。每日里吃的,是猪狗食,睡的,是潮湿的稻草,身上更是被狱卒打得没有一块好肉……”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巴图的“悲惨遭遇”,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他毕竟是西匈奴王的亲侄,是草原上雄鹰的后代,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我们王庭听闻此事,无不悲愤交加。但我们知道,这是他咎由自取,我们认!”
这番话,明着是认错,实则是在指责大周虐待使臣,不讲道义。
若是李轩动怒反驳,就落入了他的圈套,显得小家子气。
李轩却只是淡淡一笑:“哦?竟有此事?看来是东宫的管事办事不力,回头我一定重重责罚。荆云。”
“属下在。”
“去天牢看看,给巴图王子换个干净的单间,每日三餐,加两个硬菜。别让人说我大周,连个阶下囚都招待不起。”
“是。”荆云领命而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呼延灼的指控化解于无形。
我不是虐待,只是
呼延灼心中一噎,知道第一招没有奏效。
他眼神闪烁,终于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杀手锏。
“殿下仁德,呼延灼代王庭谢过。”他再次躬身,随即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探寻的迷惑,“只是……呼延灼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
“说。”
“巴图王子虽然冲动,却也不傻。我大周与匈奴虽时有摩擦,但两国已有多年未起大规模战事,他为何会突然发疯,率领他小小的黑狼部落,绕过赵国,孤军深入,来劫掠大周的村庄?这……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秘密:“后来,我们多方查探,才从巴图的亲信口中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来……原来巴图王子之所以会做出这等糊涂事,皆因是受了贵国一位……一位身份尊贵之人的蛊惑!”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连一旁侍立的几名东宫属官,都变了脸色。
呼延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续加码:“据说,那位贵人向巴图王子许诺,只要他能在大周北境制造混乱,事成之后,便会助他登上匈奴单于之位!巴图年轻识浅,被这天大的画饼迷了心窍,这才铸成大错。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是被人当枪使了啊!”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矛头直指二皇子李湛!
他李轩已经和李湛达成暂时的和解。
保李湛,也是保他李轩自己。
好一招釜底抽薪!
李轩心中也不禁为呼延灼的阴险喝了一声彩。
这一招太毒了。
他将一场赤裸裸的侵略,硬生生扭曲成了大周皇子争斗的延伸。
如此一来,匈奴的罪责被无限减轻,从主犯变成了从犯,甚至变成了受害者。你大周的皇子为了争权夺利,引诱我匈奴的王子犯错,现在出了事,你好意思让我匈奴一方承担全部责任吗?
这简直是把一口巨大的黑锅,从匈奴头上摘下来,严严实实地扣在了大周的脑门上!
李轩一瞬间竟有些语塞。
因为呼延灼说的,是事实。李湛确实和巴图有勾结。
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外交丑闻,大周颜面扫地,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将彻底失去主动权。
可他也不能矢口否认,因为他手上就握着李湛通敌的证据。
一旦否认,万一呼延灼手上有别的什么证据,反手一击,他将更加被动。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轩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一只温润如玉的纤手,轻轻地覆在了李轩的手背上。
是萧凝霜。
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美丽的冰雕,此刻却忽然动了。
她站起身,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呼延灼,声音不大,却如冰泉滴落玉盘,清脆而有力。
“使臣大人的这番话,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被她吸引了过去。
呼延灼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妃会突然开口。
萧凝霜没有理会他的错愕,只是迈开莲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那身华贵的宫装,衬得她愈发风华绝代。
“本宫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使臣大人。”她看着呼延灼,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太子妃请讲。”呼延灼下意识地躬了躬身。
“第一个问题。”萧凝霜伸出一根葱白玉指,“使臣大人说,巴图王子是被人蛊惑。请问,巴图王子今年几岁了?他还是一个需要人抱着喂奶的三岁孩童吗?”
呼延灼一窒:“巴图王子……今年二十有二。”
“二十二岁。”萧凝霜点了点头,“一个二十二岁,能统领一个部落,能率领数千骑兵奔袭千里的王子,使臣大人却说他‘年轻识浅’,‘被人当枪使’。这番话传出去,不知是看不起我大周的智谋,还是在嘲笑你匈奴王庭,竟会培养出如此愚钝的继承人?”
“我……”呼延灼的脸瞬间涨红了。
萧凝霜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巴图王子真的被人蛊惑了。那么请问,屠戮我大周百姓,烧毁我大周村庄的,是那位‘贵人’的军队,还是你匈奴的军队?那些沾满鲜血的弯刀,是产自我大周,还是来自你匈奴的草场?”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将门虎女的煞气:“我大周死去的数百名无辜百姓,难道要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贵人’索命吗?他们流的血,染红的土地,这笔账,究竟该算在谁的头上?!”
一连串的质问,如疾风骤雨,打得呼延灼节节败退,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这自然是我匈奴的责任,但……”
“没有但是!”萧凝霜厉声打断他,“使臣大人方才的逻辑,真是让本宫觉得匪夷所思。就好比一头草原上的饿狼,听信了一只狐狸的谗言,跑来吃了我们家的羊,现在我们抓住了狼,狼却哭着说,是狐狸教唆它的,它很可怜。使臣大人,你告诉我,我们是该追究狼的责任,还是该去跟那只不知躲在哪个洞里的狐狸讲道理?”
这个比喻,粗俗却又无比精准,殿内几名东宫属官,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呼延灼的脸色,已经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萧凝霜却还不肯罢休,她踱步到呼延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眸中寒光一闪。
“本宫倒是觉得,使臣大人与其在这里费尽心机地为巴图开脱,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大周的一位皇子,是如何能轻易地就蛊惑了你匈奴一位手握兵权的王子?这究竟是我大周的手段太高明,还是你匈奴王庭的内部,早已是千疮百孔,才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
“你!”呼延灼被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凝霜,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击,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直接将皮球又踢了回去,还将问题上升到了匈奴内部统治是否稳固的层面上。你的人被我的人轻易策反,到底是谁的问题?是你自己家里没管好!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萧凝霜这番犀利无匹,层层递进的言辞给镇住了。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却用一连串无懈可击的质问,将呼延灼精心构建的逻辑陷阱,撕得粉碎!
李轩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那位平日里清冷如仙,此刻却言辞如刀的妻子,眼中满是欣赏与骄傲。
他轻轻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太子妃说得好。”李轩笑着站起身,走到萧凝霜身边,温柔地执起她的手,“看来,使臣大人对我大周的国情,还是不太了解啊。”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呼延灼,笑容温和,眼神却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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