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章 胡笳十八拍(1/2)
羊恭的杀猪刀法练得一般,但因曾练过驱刀砍苍蝇,眼光倒是不错。此时,他看得分明,将燕屠的利刃推开的,正是一道突如其来的豪光。
燕屠正待出言痛骂,突见半空中出现一道光幕。羊剑容连忙上前叩谢,说道:“谢师伯救命之恩。”
此时,光幕中出现一人形,正是呼延玉难。只听得她道:“剑容,如此大礼,玉难万万不敢当。此番我是奉掌门之命来寻你。”
羊剑容心中一沉,惶恐不安:“看来师父终究是不肯放过我,现在派人来清理门户来了。”
她远离诸胡,一来是不愿与众胡人为伍;二来是怕师父胡玉寻上门来。因为当年呼延玉难曾劝她回归玉女门,她自觉无颜面面对师尊胡玉,这才拒绝。又无所依归,才屈身于呼延玉难庇托之下,留在匈奴之地。
燕屠突然指着光幕,叫道:“是你!是你!”羊恭觉得奇怪,问道:“老屠,你脑袋没有撞伤吧?”晋卦说道:“小主公,咱们去追杀慕容寒那妖女时,幸得两高手相助。这就是其中一位。”众俊一同拜谢了呼延玉难的救命之恩。
原来那两位高人不是别人,正是玉女门的两大护法呼延玉难和白玉劫。
燕屠等人曾见识过儒门的观天水镜,心道:“儒门乃天下修仙之法的正宗,想不到桃源之外竟有如此了得的高手,似乎不在儒门……”心中虽觉不妥,却不愿往下想。因为他们根本不愿说半句儒门的不是。
羊剑容心中一片狂乱,心想:“师父收留我,无非是看中我修仙的慧根,将来可以传我衣钵。但这玉女修仙之法非但要摒除男女之思,更是要恨透天下男子。”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师恩深重,岂可违逆,但仍是一咬牙根说道:“我不想修什么仙,我只想做平凡的人……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成仙何用?无非是多活几年,徒在世间受苦受难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间仍是有着掩饰不住的羞怯。
呼延玉难与刘渊亦是有过一段心酸的往事,见羊剑容如此坚毅,说道:“可你如今心爱的人呢?他为了自己的大业,何曾将你放在心中?若是他对你真有情义,抛下你这么多年,为何一直不来寻你?”这一番话似是在点醒羊剑容,又何尝不是在点醒自己?
羊剑容顿时哑口无言,心中想替儒子置辩,但面对着残酷的现实,突觉所有的语言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呼延玉难说道:“掌门师尊的脾性,你是知道的。若是她老人家当真要问罪于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最终也是逃不过的。”
羊剑容默然不语,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半空连磕了三个响头,凄然道:“师父,剑容不肖,无法侍奉在你老人家身旁,更是无能接管你的衣钵。”
呼延玉难无奈的说道:“剑容,你好自为之吧!”然后长叹了一声,光幕便消失于半空之中。
羊剑容呆立当地,神情痴呆。愣了一阵,忽有所悟,转身入毡房,取出一件貂皮大衣,披在羊恭身上,和颜悦色的说道:“恭子,这是我特地为你缝制的,想不到竟是如此合适。”
羊恭听得热泪盈眶,自打识事以来,母亲羊剑容曾几何时如此待己?只见她又从厨中忙了一阵,然后端出奶酪,说道:“恭子,自你出生以来,娘从未喂你吃过一口。今日就让娘喂你,好不好?”话语之中,极尽母亲的慈祥。
羊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神激动,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良久,竟是无法下咽。
燕屠看在眼里,心中笑道:“如此做派,无非是想做给咱们看!但无论你待恭子如何,咱们与你的血海深仇终究是抹不掉的。”他不知道,自羊恭出生以来,照料羊恭的全是阿风。这等添衣喂食的寻常事,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羊剑容又抓起羊恭腰间的杀猪刀,细细的凝视,在她眼里,慧剑灵力即便灌注在庸俗不堪的杀猪刀之内,仍是神圣无比。她端视良久才道:“恭子,你可认得刀上的两字?”
羊恭道:“这是我的名字啊!”忽地觉得这正是向母亲解开疑团的良机,问道:“天下人都随父姓,而我随你姓羊。难道我爹爹也是姓羊吗?”
燕屠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抢先道:“你是杂种,咱们儒公姓……”被鲁酿重重一掌打落。这一掌似乎要将他嘴巴打歪。
羊剑容吃不准羊恭是否真的是儒子所出,就算儒子真的是他父亲,她也不知道儒子姓什么。一直以来,她无法肯定羊恭的身世,便将他冷落。此时被问及儒子姓什么,如何回答得了?他们与胡人杂居,偶有与之交好来往胡族妇人问及恭子,羊剑容只以自己的姓来应答;但每每念及“恭子”二字,心神仍觉不安。
她本以为腹中之人会是儒子骨肉,没想到恭子竟有胡人模样,而儒子并非胡人,那羊恭自然是胡人大胡子所出。她受这些烦恼困扰已久,心中曾思虑千百回,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现实,便以当日恭子出生时感染妖气来自我安慰罢了,此时被呼延玉难奉师父之命来请,已知不妙;又见羊恭当众质问,不得不面对事实,说道:“这本就不属你所有!”
羊恭不解的问道:“娘,你不是说,这一口恭子慧剑原本就应该属于我吗?我的名字就是来自慧剑……来自杀猪刀上的‘恭子’二字。恭子就是我,我就是恭子。”
羊剑容心中暗问:“你真的是恭子吗?”此时,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肯定,又是一阵发呆,暗自伤神之际,手指触到桌上的粗弦,正是当年崖顶退敌救儒子之调。
她心中一酸,索性席地而坐,一面弹,一面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燕屠是个粗人,不懂曲中之意,见羊剑容弹得如此迷情,心中叹道:“原来羊姑娘与儒公当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他们都爱好这些玩意儿,实是平生难得的知己。”
羊剑容弹完了一曲,然后问道:“恭子,你可知道此曲的名字?”羊恭说道:“《在水伊人》啊!娘终日弹的不正是这一曲子吗?”
羊剑容说道:“不错,这曲子叫《在水伊人》,是你……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她原本想说“是你父亲儒子所作”,但内心中实在是吃不准,羊恭到底是不是儒子亲生。
羊恭虽然对曲子一窍不通,但见母亲弹得如此沉醉痴迷,母子连心,也能感知她心中的无尽温馨欢喜。
羊剑容又道:“恭子,你素来不喜音律,没有遗传到……但今日你还得用心听我弹完这一曲。”
羊恭见母亲又是给自己添衣,又是喂食,心中一阵激动,此时对音律也不是如何的反感,当即点头。
只听得羊剑容一面弹奏,一面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羊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也能感知曲中的悲愤无奈。
羊剑容弹唱完这一段,说道:“这是《胡笳十八拍》中的第一拍,乃东汉蔡文姬所作。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内有宦官外戚把持朝政,外有各方军阀诸侯混战。”她与儒子一样,天生精擅曲艺,这原本是用胡笳来弹奏的十八拍,此时经长琴演绎,融入自己的心境,同样的催人泪下。
羊恭笑道:“原来娘与老胡一样,给我讲江湖往事来啦!老胡只是比手划脚,而娘又弹又唱,不知比老胡好出多少倍!”偷看了羊剑容一眼,见她眼角似有泪痕,别样凄美,心想:“原来娘真的很美!”
羊剑容丝毫不理会羊恭所言,颇有感触的继续说道:“蔡文姬就是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被胡人掳去的。她是汉人的女儿,却要在胡族中苟存性命,个中耻辱,当真是无法哭诉。”
蔡文姬原是东汉大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她擅长文学书法,又精于音律,在战乱中为胡骑所获,因此《胡笳十八拍》写尽了她自身的屈辱与痛苦,仿似让人看到了她在幽怨叹息。
羊剑容的心境亦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她感怀身世遭遇,与蔡文姬似乎没有两样,因此这一拍弹得极为令人动容。
羊剑容本是胡玉的唯一爱徒,所在的玉女门,是中原女子第一大门派。自她拜师以来,胡玉便谆谆教导,胡人乃天下之祸害根源,尤其是胡人男子,切勿不可与之有半点纠缠。为此玉女门还有一条不成文的门规,门中弟子不得与胡人来往;甚至是男子,亦为胡玉所不喜。
玉女门中的各种女子,形形色色,或孤苦无依、或始乱终弃、或大切大悟,但无一例外地都是被男人所伤,为男人所弃的。
她因奉师命去保护南宫坞堡,不幸反遭南宫剑郎的万里追踪,误入桃源,结识儒子,本就犯了门规。后怕师父胡玉责难,始终不敢回玉女门。她带着羊恭与匈奴等族杂居,忍受着衣食住行上种种与汉人格格不入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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