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八章 深渊(1/1)
白天宇跪在血泊里,抚摸吕正身后的两道伤,似乎想要为吕正清理包扎伤口,但脑中有个声音跟他说:为时晚矣!
他摸着身上温热的吕正,口中念经般叫道:“正师哥,正师哥,正师哥——”最后嗓子抖的发不出声音。他用抖如筛糠的手试探吕正脖颈上的脉搏,但试不到一点动静。
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抬起染着鲜血的手,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定在做梦,这不是真的!但他没醒。我杀了我的师哥!他看看自己沾着鲜血的长剑,剑上刻了他的名字,每一个宇文山庄弟子都有一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长剑,除了萧子仞,她在被陆致隽和铁扇门的追杀中不慎落水,剑也丢了。
我杀了我的师哥,我犯下了滔天大罪!
他再看看师哥的剑,仿佛和主人一样失去了生命,颓废的躺着。
正师哥,正师哥,你醒醒,你醒来杀了我吧,杀了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几乎记不得吕正后脖颈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正师哥你醒醒,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你真心为仞儿好,我也是,为什么不能把话跟我说清楚?
他垂头跪在吕正尸体旁,心中悲痛,眼里却流不出一滴泪水。我情愿是你杀我,你让我背负杀害同门的罪责,碎尸万段也赎不了我的罪孽,你让我如何跟师父交代,让我如何跟仞儿交代,让我如何跟天下人交代?白天宇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堕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极大的恐慌包围着他。
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头上太阳明晃晃的刺眼,他眼前一片眩晕,身体不由自主摔倒,重新倒在血泊中。躺倒在地,身体靠着地面,地面传来声音,让人心惊,他惊慌地起来,望着这样的烂摊子,他虽是个很少真正感觉到畏惧的人,但现在他没有一丁点接受这件事的勇气,更不敢想象这件事大白天下是什么样子。
他想也没想捡起两人的剑,拖着毫无生气的僵硬的身体,拖到路旁灌木丛中,路旁是一片荆棘丛,他拖着吕正渐渐冷去的身体,心生悲痛,追悔莫及,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是如此痛心。
拖着尸体一直往深处走,终于在一条河**前停下,他把吕正的尸体翻过来,吕正一双圆瞪的眼似乎突然放出精光,白天宇心中一凛,同时又心中窃喜,叫道:“正师哥,正师哥——”连叫多声,吕正再无反应,而吕正那双眼依旧愤怒地瞪着,保持死前的状态。
白天宇不敢直视那双愤懑的眼睛,他鼓足勇气抬手将吕正的眼阖上,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哭喊:正师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这本是一双治病救人的手,如今却杀了自己同门师哥,虽然师哥对自己从没好脸色,但在白天宇心里是敬重师哥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往自己脸上扇去,滑腻沉重,不痛不痒。他脑中蓦然回想起萧子仞起死回生的奇迹,二人在回竹林的路上遭遇铁扇门追杀,萧子仞落水,明明已经闭气,最后却被意外救活,吕正身上会不会也发生这样的事,有一种微弱的力量驱使他扶起吕正,吕正的身体开始变软且不成形,难再扶起来,白天宇望着吕正后背那两处伤痕,心里终于认识到,吕正已经死了,已经回天无力了。
他记不得自己如何砍下这两道伤,努力回想,却是头痛欲裂、一片模糊。
平原上空,斜阳如血,喷薄而出的浓血晕染了棉絮般的云朵,半边天空一片绚烂,白天宇恍然梦醒,心中已经失去时辰。望着天上不合时宜的美景,他又感到恐惧。最让他感到心慌的,是他并不知道吕正所担心的关于萧子仞的安危的事,吕正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那么,或许彻底没人知道是什么在威胁萧子仞了,吕正对萧子仞来说,就是一把保护伞,这保护伞不存在了,而他又不知道症结在哪,那么萧子仞真的正处于危地吗?
转脸看看旁边已经僵硬发青的尸体,自己身上的变成褐色的血渍发着熏人的恶臭,他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他发疯般徒手在尸体旁挖掘泥土,江南一带湖**众多,泥土松软潮湿,到得天黑之时,已挖好一个大坑,他把吕正开始散发恶臭的尸体拖进坑里,再看着吕正的已经没有意义的肉体,心中冷冷说道:你死了,我这一生,也完了。
他把旁边堆起的泥土推回坑里,落在吕正身上,他见过太多死亡,触目惊心的有,悲痛欲绝的有,遗憾惋惜的有,但好像从没有哪一个能如此紧密的与自己联系在一起,随着一把把湿土盖到吕正身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也被盖上湿土,那感觉,似乎自己已与泥土融为一体,慢慢的相互渗透,终有一天,不分彼此。
大地宽容,包容一切;大地仁慈,馈赠一切;但大地也是最贪婪的,吞噬一切,那被一把把湿土慢慢掩盖住的人,是吕正,也是他自己。我真的要完了。
盖上最后一把泥,纵身跳到旁边的湖**中清洗衣衫身体,夜幕笼罩上来,四周一片蛙鸣,让白天宇感到心慌。他匆匆上岸,摸索着捡起放在一起的两把剑,摸索着剑鞘上刻的名字,认出吕正的剑,他想起师父曾告诫的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怔了片刻,他蹲下身在吕正身侧又挖了一个坑,把剑埋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