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不请自来（1/2）

天启城，煌煌帝都，气运所钟，龙脉盘踞。

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酒楼飘出的食香、脂粉铺溢出的甜腻气息，交织成一幅盛世皇都的繁华图卷。

小蝶与许悦便漫步于这人烟鼎沸之中，她们裙袂飘拂，姿容出众，却奇异地并未引来过多的注目，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将她们与周遭的喧嚣隔开少许。

她们并非寻常游春的闺秀。三载春秋，她们踏遍四海八荒，文渊洲的浩然正气，万妖谷的靡靡妖氛，极寒雪域的万古冰寂，皆未能让两位渡劫期的大修士蹙眉。然而这座天启城，自踏入的那一刻起，便让她们道心微警，灵台蒙尘，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影随形。

此刻，她们的神念早已化为亿万缕微不可察的细丝，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皇都的每一寸肌理。许悦眸光看似掠过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实则已丈量过脚下七丈深处灵脉的微弱搏动；小蝶笑吟吟地瞥向摊贩上晶莹的糖人，神识却已拂过皇城宫墙上那些被风雨侵蚀了千年、几乎与砖石融为一体的古老符文。

她们探查过护城河底暗藏的青铜水兽，感应过钟鼓楼上悬挂的辟邪铜镜凝聚的日精月华，甚至以神游太虚之术潜入过纵横交错如迷宫般的城市水脉深处。那股力量无处不在，磅礴如海，深沉似渊，与整座城市同呼吸，共脉动，完美地嵌合在每一缕气流、每一粒尘埃之中，无迹可寻，却又无所不在。

正当她们途经一株据传已有八百树龄、需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下时，异变，于最不可能的时刻陡然而生。

周遭鼎沸的人声、鲜活的色彩、流动的气息……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幅被清水骤然泼洒的彩墨画，所有的线条与色块都以惊人的速度模糊、晕染、最终褪尽。没有预兆，没有灵力爆发的前奏，甚至没有触动她们布下的任何一层灵觉预警。空间法则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柔却不可抗拒地抹去又重组。

待二人强压下神识海中因法则骤变而引起的轻微眩晕，定睛再看时，已然身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幽邃竹林之中。

市井喧嚣被彻底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悸。竹影遮天，绿意深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竹香与潮湿的泥土气息。一道淙淙琴音自竹林深处蜿蜒淌来，如冰泉滴落寒潭，清冷孤寂，旋律中自然蕴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道韵，竟让她们体内自行运转的浩瀚灵力都微微凝滞，生出一种欲要沉眠的惰意。

小蝶与许悦瞬间背靠而立，神念如潮水般向四周汹涌扑去，然而以往足以覆盖方圆千里的强大神识，此刻竟如同撞入一团无边无际的温润棉絮之中，被层层消解吸纳，最多只能探出百丈，便被浓郁的竹影与无形的壁障阻隔。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诧与凝重。以她们渡劫期的通天修为，对空间法则的领悟早已臻至此界巅峰，竟被人如此毫无声息、近乎“请”的方式挪移至这方诡异结界，对方对空间之力的掌控，已到了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地步。

心念电转间，二人已将周身气息收敛至极限，护体仙光隐于皮下，引而不发。她们循着那断续却始终指引方向的琴音，沿一条看似自然形成、铺满落叶的青石小径，缓步向竹林深处行去。两侧的修竹随着她们的步伐无声地向后滑退，仿佛活物，既像是在恭敬引路，又透着一丝不容回绝的森然威慑。

愈往深处，竹色愈翠，灵气也愈发浓郁粘稠，几乎化为实质般的淡绿色雾气。琴声越来越清晰，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心神之上。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万丈高竹环抱的圆形空地，地面铺着细密的白沙，洁净无尘。空地中央，一方天然形成的青石如卧牛般横陈，其上，一位身着月白宽袍的年轻人正低眉信手，轻抚着膝上一张古意盎然的七弦琴。

他容貌极其俊秀，肤色白皙近乎透明，眉眼间似乎凝聚着山水清灵之气，十指修长，在琴弦上拂动勾挑，动作优雅如舞蹈，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烟火气。那淙淙仙音便自他指尖流淌而出，与整个竹林，乃至这片天地都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就在许悦与小蝶踏入空地的刹那，最后一个音符恰好袅袅散去，余韵却在空中久久不绝。

琴音，戛然而止。

年轻人缓缓抬起眼睫。他的双眸清澈如九天之上的寒星，却又深邃若万古星空，目光温润平和，轻轻掠过如临大敌的二人，仿佛只是见到了两位久别重逢的故友。他唇角微微上扬，漾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声音清越如玉磬轻鸣：

“山野陋居，不想竟有贵客踏足。二位仙子远道而来，贫道疏于迎迓，实在是……失礼了。”

他言语从容，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随之轻拂过身前地面。

下一瞬，奇景呈现。

一截嫩绿的竹笋破开白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长、拔高、展开！竹节铮铮作响，竹叶簌簌而生，竟在眨眼之间，化形成一张造型古雅、纹理天然的竹案，悄然立在许悦与小蝶面前。竹案之上，空气微微荡漾，两只白玉酒盅无声浮现，盅内酒液清冽如泉，荡漾着淡淡的碧光，一股清冷醇厚的竹叶清香混合着令人毛孔舒张的浓郁灵气，瞬间弥漫开来。

“仓促之间，无甚可待客。”年轻人笑容不变，声音温和依旧，“唯有这以竹心晨露、辅以些许灵萃酿造的‘竹心醉’一杯，尚堪入口。薄酒一杯，略表敬意，还望二位仙子……勿要推辞。”

许悦眸光清冷如冰，飞速扫过那两杯灵气逼人却莫测高深的酒液，视线旋即落回那年轻人身上，体内浩瀚如星海的灵力已然全力提起，周身窍穴皆暗蕴毁灭之力，只需神念一动，便可撕裂虚空，崩灭万里河山。小蝶脸上惯有的俏皮笑容早已消失无踪，面色沉静如水，纤纤玉指在广袖中微微扣起一个法诀，淡粉色的裙摆无风自动，一股凌厉的气机隐隐锁定了青石上的身影。

是友？是敌？此地是何处？此人是何来历？这杯酒是淬体灵丹还是穿肠毒药？亦或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开端？无数念头在二人神念交汇间激烈碰撞、推演、权衡。出手？或是暂观其变？这方结界坚固无比，强行撕裂必然耗费巨大，且未必能功成。一时间，空地上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仿佛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

与此同时，无尽遥远之外，望仙山巅。

云海翻腾，气象万千。李玄都手持混沌陨铁剑，剑尖牵引着周身流转的淡白道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暗合天道至理的轨迹。剑势时而如流水般绵密无间，时而又如惊雷般凌厉霸道，将周遭的云雾切割、聚合，演绎着阴阳生灭的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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