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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百草堂之胡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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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辨会定在三日后的晒谷场。王宁特意让钱多多带来胡椒藤的标本——深褐色的藤蔓上还挂着几个未成熟的青果,叶片厚实,叶脉像张开的手指。他站在石碾子上,举起标本给村民看:“这就是胡椒藤,得长在湿热的地方,要五年才能结果。那些随便长在路边的野藤子,结出的果子哪有这辛烈劲儿?”

钱多多在一旁帮腔,拿起真胡椒往瓷碗里一碾,碎末里冒出油星:“大伙儿看清楚,真胡椒碾碎了是这样,有油光,闻着呛人。假货呢——”他抓起一把伪品一碾,扬起阵灰,“就这,跟土坷垃没两样!”

村民们看得啧啧称奇,有个老婆婆还掏出帕子包了几粒真胡椒:“怪不得王掌柜的药管用,原来这胡椒还有这么多门道。”

王宁又讲起胡椒的禁忌,特意指着李大爷:“像李大爷这样容易上火的,就不能多吃胡椒。咱们用药得看体质,就像种庄稼得看水土,不能乱来。”

李大爷红着脸站起来,手里捧着个陶碗:“王掌柜,你给的滋阴药真管用,我这牙不疼了。这是老婆子蒸的窝头,你尝尝。”

晒谷场上的笑声飘得很远,连躲在树后的孙玉国都听见了。他看着百草堂的人被村民围着问东问西,手里的伪胡椒袋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几只鸡啄来啄去。

傍晚收摊时,王雪数着今天卖出的胡椒,忽然道:“哥,你看孙玉国的济世堂,好像在搬东西呢。”

王宁抬头望去,只见济世堂的门板卸了两块,几个伙计正往外抬药柜,孙玉国背着手站在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他收回目光,看见张娜正把新收的胡椒装进锡罐,锡罐上的缠枝纹在灯下闪闪发亮。

“随他去吧。”王宁拿起戥子,秤杆轻轻一挑,三钱胡椒稳稳落在纸上,“咱们守好这药铺,守好这些药材的品性,比什么都强。”

林婉儿在“药验录”上写下最后一行:“胡椒辛热,用之得法,可为良药。医者仁心,更需明辨善恶,方不负药材之性。”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墨痕,像一颗胡椒落在心上,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济世堂的门板被拆下那天,风卷着落叶在街面上打旋。孙玉国背着个小包袱,最后看了眼那块“济世救人”的匾额,被刘二狗用石头砸出个豁口,木茬子翘着,像颗烂牙。他没回头,顺着石板路往村外走,背影佝偻着,倒比来时矮了半截。

王宁站在百草堂门口,手里摩挲着那把爹传下来的铜锁。张阳药师拄着拐杖站在他身边,长须被风吹得飘起来:“他那药材库里,还剩些能用的当归、黄芪,我让人挑了些回来,晒晒还能用。”

“谢张老费心。”王宁望着对街空荡荡的铺子,心里没什么快意,只觉得像喝了碗放凉的胡椒汤,辛味还在,暖意却没了,“只是可惜了那些被他糟蹋的药材。”

“药材认人心。”张阳敲了敲拐杖,“他存着歪心思,再好的药材到他手里也成了废料。你不一样,就像这胡椒,到你手里能救命,到他手里只配做手脚。”

这话让王宁想起库房里新到的胡椒。钱多多这次送的货格外好,他特意分出一小包,用棉纸包着,放在爹的牌位前。牌位是梨花木做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旁边还摆着本泛黄的《本草备要》,其中“胡椒”一条被爹用朱笔圈着:“辛热,温中下气,逐寒燥湿……”

夜里关了铺门,张娜在灯下缝补王雪的旧衫,王雪趴在柜台上,借着油灯看林婉儿的“药验录”。册子已经写了大半,其中几页画着胡椒藤的样子,叶片上的脉络用细笔描得清清楚楚,是林婉儿照着钱多多带来的标本画的。

“婉儿姐,你这画得真好。”王雪用指尖点着画中的浆果,“原来红熟的胡椒是这样的,像小灯笼似的。”

林婉儿正研墨,闻言笑了笑:“等明年开春,钱大叔说要送些胡椒籽来,咱们试着在药圃里种几株。虽不一定能结果,但看看叶子也是好的。”

张娜插了句嘴:“听说种胡椒得搭架子,让藤攀着长。就像人活着,得有个念想牵着,才能长得旺。”

王宁坐在旁边搓药捻子,听见这话抬头笑了。他手里捻的是胡椒和丁香的混合粉末,准备做成香袋,给村里的孩子们驱寒。辛烈的香气混着墨香,在屋里漫开来,倒比熏香还让人安心。

变故发生在三日后的清晨。有人拍着门板大喊,声音带着哭腔:“王掌柜!不好了!李大爷晕过去了!”

王宁披衣冲出时,见李大爷被儿子背在背上,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嘴里还胡言乱语。“昨儿个他说身子爽利了,就把剩下的胡椒汤都喝了,夜里就开始说胡话,浑身烫得像火炭!”李大爷的儿子急得直跺脚。

王宁摸了摸李大爷的额头,滚烫!再看他舌苔,黄燥得像铺了层干土。“是胡椒用多了,阴虚火旺被激起来了。”他心里一沉,赶紧让张娜取来知母、石膏,又加了些麦冬,亲自煎药。药汤熬好时泛着清苦的气味,和胡椒的辛烈截然不同。

喂李大爷喝药时,他忽然清醒了片刻,抓住王宁的手喃喃道:“都怪我……贪心了……觉得那汤暖,就多喝了……”

“不怪您。”王宁轻声道,“是我没嘱咐清楚。这胡椒就像炭火,天冷时能取暖,天热了就得少烧,不然会灼着自己。”

守到午时,李大爷的烧才退下去。王宁松了口气,回到药铺时,见张阳药师正在柜台前写着什么。走近一看,是张告示,上面写着:“胡椒虽能散寒,然性烈,阴虚者、孕妇慎用,用量需遵医嘱……”字是隶书,笔力沉稳,透着股郑重。

“张老,您这是……”

“给大伙儿提个醒。”张阳放下笔,“良药也得讲规矩,不能凭着性子来。就像你爹当年常说的,医者不仅要会用药,更要会教人用药。”

这告示贴出去后,引来不少村民围观。有人指着上面的字问:“王掌柜,那我胃寒,是不是天天喝胡椒汤最好?”

王宁笑着摇头,从药箱里取出些胡椒粒,分给众人细看:“这东西好比邻里帮衬,平时往来能暖心,要是天天赖着不走,反倒成了累赘。治病也是这个理,好了就该停,过了反而伤身。”

正说着,钱多多背着个大包袱来了,身后跟着个陌生汉子,穿着粗布短打,肩膀上扛着个竹筐,里面装着些绿油油的苗。“王老弟,给你带好东西来了!”钱多多掀开筐盖,“这是胡椒苗,南洋那边刚育的,我托人带来的,试试能不能在你这药圃里活。”

汉子是钱多多雇的花匠,姓周,黝黑精干,说起胡椒苗来一套一套的:“这苗得放在背风向阳的地方,土要松,浇水不能勤,像伺候娇小姐似的……”

村民们都围过来看新鲜,有个老汉摸着苗叶笑道:“这叶子看着倒普通,没想到结出的果子这么厉害。”

王宁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触感厚实,带着层细密的绒毛。他忽然想起爹说过,万物皆有灵性,药材更是如此,你待它用心,它便回馈你药效。就像这胡椒苗,将来能不能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种下它时,那份想把好东西留下来的心思。

林婉儿拿出“药验录”,在新的一页写下:“三月廿三,得胡椒苗三株,栽于药圃东角。愿其扎根,如医者之心,虽微末而坚韧。”

王雪凑过来看,忽然指着街角喊:“哥,你看那是谁!”

众人望去,只见孙玉国背着包袱站在对街,望着百草堂门口的热闹,神色复杂。他手里还捏着个纸包,不知里面是什么。王宁犹豫了一下,刚要迈步,孙玉国却转身快步走了,背影在夕阳里缩成个小点。

后来听钱多多说,孙玉国去了镇上,在一家药铺做了伙计,专管晾晒药材,手脚倒比从前麻利了。

那天夜里,王宁在药圃里给胡椒苗浇了点水。月光洒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清辉。他想起白天孙玉国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人心也像药材,哪怕曾经走了岔路,只要肯重新晾晒、打磨,未必不能找回些本真。

就像这胡椒,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只要内核是辛热的,总有它该去的地方。

入秋时,百草堂的药圃里有了惊喜。三株胡椒苗竟抽出了新藤,其中一株还缀着个青绿色的小浆果,像颗攥紧的翡翠珠子。王雪每天清晨都去看,用竹片给藤条搭架子,嘴里念叨着:“快长快长,等红了就知道是不是真能结果。”

这天钱多多来送药材,刚进门就被王宁拉到药圃。他盯着那枚青果,突然一拍大腿:“成了!这是活了!看来你这地是养药材的好地方,比南洋的火山土差不了多少!”

王宁笑着递过一碗新沏的胡椒茶,茶汤澄黄,飘着两三粒完整的胡椒。“托你的福。对了,上次你说孙玉国在镇上药铺做事,近来如何?”

钱多多咂了口茶,辣得直吸气:“听说规矩多了,上次我去送药,见他蹲在院里翻晒陈皮,指甲缝里全是药渣子,倒比从前像个正经药行人了。”

话未落,门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张阳药师拄着拐杖进来,怀里抱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胡椒藤叶。“这是我在山里采的,虽不如你这南洋苗金贵,但煎水熏洗,能治风寒湿痹。”老人指着叶片背面,“你看这纹路,和你药圃里的是一个路数,都是带着股韧劲的。”

王宁想起爹的《本草备要》里确实提过胡椒藤叶的用法,只是寻常人多看重果实,少有人留意叶子。他取来纸笔,让林婉儿记下,又对张阳道:“过几日村里要办秋社,不如就用这藤叶煮水,给老人们泡泡手脚。”

秋社那日,晒谷场架起了大铁锅,张娜和王雪正往沸水里撒藤叶,青绿色的叶子在水里翻滚,冒出带着草木气的热气。村民们排着队来泡脚,李大爷坐在最前排,捧着个粗瓷碗,里面是王宁特意给他调的麦冬茶,见人就说:“可别学我贪嘴,胡椒是好东西,也得看自个儿身子受不受得住。”

正热闹时,有个身影在人群外徘徊,穿着件半旧的蓝布短褂,手里拎着个小木箱。王宁认出是孙玉国,他比从前清瘦了些,头发剪得整齐,眼神倒比从前平和。

“孙掌柜,进来坐。”王宁扬声招呼。

孙玉国愣了愣,低着头走进来,把木箱往地上一放:“我……我来还东西。”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些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其中一包正是真胡椒,颗粒饱满,和钱多多送的不相上下,“这是我在镇上药铺挑的好货,之前……之前对不住大家。”

人群安静了片刻,李大爷率先开口:“过去的事了,谁还没犯过错?你能想着把好药材送回来,就比啥都强。”

孙玉国眼圈红了,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账册:“这是我以前进假药的账,记着从哪些人手里收的货。王掌柜要是信得过,拿去报官,也算我……赎罪。”

王宁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忽然想起爹牌位旁的《本草备要》。他把账册退回去:“账册你留着,往后进货时多看看,别再走岔路。至于赎罪,不如帮我个忙——”他指着药圃,“那边的胡椒苗该搭新架子了,你来得正好。”

孙玉国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挽起袖子就往药圃走。王雪递给他根竹竿,他接过去时手有些抖,搭架子的动作却很麻利,原来他年轻时也种过庄稼。

傍晚收拾摊子,林婉儿的“药验录”又添了新页,这次画的是秋社的场景,角落里有个搭架子的身影,旁边写着:“药材无善恶,用者存本心。”王宁看了,在旁边补了句:“如胡椒辛热,能驱寒,亦能灼人,全在分寸之间。”

夜里关了铺门,王宁从爹的牌位前取下那包胡椒,打开锡罐,将新收的胡椒倒进去,听见“哗啦”一声脆响,新旧胡椒混在一起,难分彼此。张娜端来碗胡椒炖鸡汤,香气暖融融的,王雪和林婉儿凑过来,四个人围着小桌,窗外传来秋虫的叫声,倒比任何时候都安宁。

“哥,明年胡椒能结果吗?”王雪啃着鸡腿问。

“不知道。”王宁舀了勺汤,辛香混着暖意滑进喉咙,“但只要好好侍弄,总有结果的那天。”

他看向窗外,药圃里的胡椒藤在月光下舒展着,新搭的架子稳稳地托着藤蔓,像双手托着团希望。远处的山影沉沉,仿佛也在听这屋里的笑语,闻这满院的胡椒香。

后来,百草堂的胡椒苗真的结了果。成熟的红浆果被王宁小心摘下,一半送给村民做调料,一半晒干入药。有人说这本地长的胡椒,辛气里带着点土腥味,却比南洋的更暖心。孙玉国时常来帮忙照看,成了药圃的常客,偶尔还会给王宁讲些镇上的药材行情,言语间再无从前的精明,多了几分实在。

那年冬天,王宁在百草堂门口立了块小木牌,上面刻着:“胡椒虽微,温胃散寒;用药如兵,对症方灵。”字是张阳药师写的,笔力遒劲,风吹雨打也磨不掉。过往的村民见了,总会停下看两眼,有人想起那场寒症,有人记起秋社的暖汤,都笑着说:“这胡椒啊,真是百草堂的福星。”

只有王宁知道,真正的福星从不是胡椒,而是存于人心的那份敬畏——对药材的敬畏,对分寸的敬畏,对知错能改的敬畏。就像那胡椒藤,无论长在南洋还是本地,只要根扎得深,心向阳光,总能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

开春后,药圃里的胡椒藤又抽出了新枝,王雪在架子旁插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胡椒”二字,是她跟着林婉儿学写的,笔画还带着稚气,却一笔一划很认真。张阳药师偶尔会来指点,说这藤的长势比去年更旺,叶脉里藏着股劲儿。

钱多多来送药材时,带了本新印的《本草图解》,特意翻到胡椒那一页给王宁看:“你看这画的,跟你药圃里的一模一样。往后啊,说不定你这百草堂的胡椒,也能成个名号。”

王宁笑着摇头,却把那本书放在了爹的牌位旁,和那本《本草备要》并排摆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也落在牌位前那罐胡椒上,辛烈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墨香,在屋里久久不散。

有时孙玉国来搭架子,会站在胡椒藤前看半天,手指轻轻抚过叶片,像在琢磨什么。王宁偶尔问他在想什么,他只说:“这藤真能熬,去年冬天那么冷,居然没冻死。”

王宁便说:“药材都这样,看着娇贵,实则皮实。就像人,跌过跟头,只要肯爬起来,总能熬出个头绪。”

孙玉国听了,会愣一愣,然后低头继续捆竹竿,动作比从前更稳了。

秋末收胡椒时,王宁让王雪把第一批晒干的胡椒装了小袋,分送给村里的老人,袋子上印着林婉儿画的胡椒藤,旁边写着“温胃散寒,适量服用”。李大爷捧着小袋,笑得合不拢嘴:“这玩意儿,现在看在眼里,心里都暖烘烘的。”

夜里,百草堂的灯总亮到很晚。有时是王宁在看书,有时是张娜在缝补,王雪和林婉儿凑在灯下,一个学认药材,一个描图纸。胡椒的辛香从库房里飘出来,混着药圃里草木的清气,成了村里最安心的味道。

有人说,百草堂的胡椒和别处不一样,辛烈里带着股温厚劲儿。王宁知道,那不是胡椒本身的味道,是人心熬出来的暖意——就像那年寒雨里的胡椒汤,就像秋社上翻滚的藤叶,就像无数个日子里,守着药铺、守着药材的那份心。

日子就像胡椒藤,慢慢攀着架子往上长,不慌不忙,却自有力量。而百草堂的故事,也像这胡椒的香气,在村里的烟火气里,一点点漫开,成了人们心里忘不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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