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2)
他的童年在暴力中成长,得到的爱意寥寥无几,唯一说过爱他的人死在他手中,他坐拥滔天财富,享受所有人的敬畏,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爱?那是最没用的把戏。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落地窗外,叶嘉宁隔着玻璃看到了霍沉。
他满身阴沉沉的煞气,长腿大步走向窗户,单手抓住摆置在花园里的金属椅,硬生生将沉重的椅子徒手从地上拉起,拖行到窗外,他脸色绷得又冷又冷,扬手将椅子砸向玻璃。
令人头皮发紧的撞击声中,霍森轻飘飘道:“弱者才向别人乞讨爱。”
猛烈的撞击让玻璃悬悬欲碎,裂开细小的纹路,他不慌不忙揽住叶嘉宁的肩,枪拿在手里,转身面对着那扇窗户。
微笑地看向他久违的儿子。
那把手-枪让霍沉的眼神瞬间阴冷到极致,那架金属椅爆发出千钧之重的怒意,在钢化玻璃剧烈的破碎声中破开窗户,别墅的警报系统骤然启动,如利刃割破郊区别墅庭院多年来的幽静。
玻璃轰然碎了一地,霍沉在刺耳的警报声中踩着玻璃碎片疾步走进来,霍森擡手将枪指向他,霍沉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丝毫不惧那柄黑漆漆的洞口。
霍森不紧不慢将枪口转向叶嘉宁,他气势汹汹的步伐簇然僵在原地。
这让霍森觉得十分有趣。
“好久不见,儿子。”他用一种慈父般的目光上下端量霍沉,他离开时霍沉十五岁,还是一个阴郁孤僻的少年,如今已有成年男人的体格,个头比他还要高上几公分。
“你长高了。”
霍沉神色阴鸷得可怕,死死盯住他:“把枪拿开!”
“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们两个人,可以活一个。如果你向前走,它会击中你的眉心。如果你现在离开,你的小女友就要吃下这颗子弹。”霍森重新将枪口朝向霍沉,眼里带着兴味,“不如你自己来选。”
他的话尚未说完,在枪口刚刚调转的一瞬间霍沉已经作出选择,迎着枪口大步走来。
他站到霍森面前,那把手枪几乎抵上他额头,他冷郁的脸上毫无惧色,直直盯着霍森:“开枪。”
霍森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真令人意外。”
霍沉没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猛地擡手扼住他手腕,将枪从他手里卸了下来。
枪被霍沉一脚踢开,他扯过叶嘉宁,将人挡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挥出的拳头狠狠砸在霍森脸上。
霍森嘴角冒出鲜血,踉跄两步,被紧逼上来的霍沉揪住衣领掼到墙上,后脑勺的撞击中使霍森头昏目眩,尚未缓过神,刚刚揽过叶嘉宁的那只手上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一块尖利的三角形玻璃将他手掌钉在墙上。
霍沉左手掐住他脖子,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寒冰里捞出来:“谁准你动她?”
剧痛让霍森脸色青白,却露出胜利者的笑意,鬼魅一般对霍沉说:“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儿子,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玻璃尖端十分锋利,尖锐到足以刺破皮肉,却又不够尖锐,能穿透他的掌骨,霍沉死死攥着那块玻璃往下压,一寸一寸,在他皮肉中扎得越来越深。
血液从他血肉模糊的手掌往外冒,也从霍沉冷白的指缝流出,一道一道地淌过白色墙壁,留下浓郁而触目惊心的红。
霍沉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赤红的眼被阴冷戾气充斥,掐在霍森喉咙的手青筋暴起,越收越紧,他暴戾而病态地重复:“谁准你动她!”
霍森根本说不出话,脸色紫涨到几近窒息。
一层细薄的冷汗从叶嘉宁后背冒出,仿佛又见到那天宴会上霍沉失控的样子。
她走上前,手心触到霍沉小臂,那里肌肉僵硬得不成样子。
“霍沉。”她想让他停下来,霍沉却好似听不到,浑身被浓重而失控的杀意笼罩,指骨因泛起狠厉的白。
直到一只手复上他手背,柔软细腻的手心贴住他如弓一般绷紧到极限几欲断裂的筋脉,叶嘉宁的声音如穿透阴暗沼泽的一线光,在他身旁一字一字清晰地叫他:
“霍沉。”
“放手。”
那只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松懈下来,霍沉眼中的恨戾像被水化开的雾,他喘息着,任由叶嘉宁握着他的手,从霍森濒临窒息的脖颈上移开。
浑身的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轻微发颤,他声音紧涩而嘶哑:“他碰你了?”
叶嘉宁摇头。
他紧紧攥住叶嘉宁的手,个子那么高,脑袋却在她面前低下来,抵着她额头,喉结压抑地滚动:“对不起。”
他右手被玻璃割伤了,血汩汩地往下淌,叶嘉宁动作极小心地将他的手掌从已经深陷皮肉的玻璃上掰开,每掰一点,她的眉心便皱得更深一分,直到将那块已经染成血红的玻璃与他浸满血的手完全分离。
她把玻璃丢开,拉他到水龙头下用清水冲洗,又在厨房刀架找到剪刀,从裙子上剪下布条绕着他手心一层一层缠上去,简单地包扎起来应急。
濒死的体验与凌乱的衣襟并未让霍森看起来多狼狈,他滑坐在地上,面不改色将断裂在手掌里的碎玻璃拔出,擡眼看着不远处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
他从霍沉眼里看到暴戾的杀心,他是真的想要掐死他,最后却停下来了。
“怎么不杀了我。”
他视线落向叶嘉宁,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厉害,冷静又镇定,还能让霍沉乖乖听她的话。
“她和你妈妈很像,是不是?很喜欢她对吗?”他靠着墙,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滑过她脖子,“她的脖颈很漂亮,可惜很脆弱,你有没有试过掐上去是什么感觉?”
叶嘉宁明显感觉到霍沉一瞬僵硬的身体,而霍森还在笃定地预言,或者说是诅咒:“有一天你会像刚刚一样掐住她的脖子,听不见她的呼救,看不见她的哀求,让她在你手里一点一点地窒息。你见过的,像你妈妈那样。”
叶嘉宁甚至没看见霍沉是什么时候拿到那把枪的,被玻璃割出来的两道深深的伤口缠着红布,那只手握着枪,森然的枪口对准霍森。
他还在笑,笑着引诱:“杀了我,儿子。你会享受这种感觉的。”
霍沉侧脸如冰层埋在最深处的那一面,冷到极致而显出阴晦的颜色,暗红的血从红布底下浸上来,他食指勾住扳机。
时间如腐蚀卡顿的齿轮,每一次的转动都锈迹斑斑,迟缓的几秒钟里,叶嘉宁握着霍沉的手微微用力。
那只僵冷的手臂垂落下去,手枪被丢开,霍沉反握住叶嘉宁的手,在霍森慢慢淡去的笑容里说:“我和你不一样。”
他牵着叶嘉宁从破碎的落地窗走出去,踩过绿茵草坪,坏掉一只车灯的布加迪从庭院开出去,沿着来时的山路驶离。
霍沉的伤口很深,需要去医院处理,叶嘉宁在地图上搜索最近的医院地址,某个瞬间,清幽山林中传来一声遥远的枪声。
意识到什么,她转头看向霍沉,他背靠座椅,目光落向车窗外,高大的松木飞驰而过,他侧脸如水般淡漠,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他开口。
“我妈葬在那。”
叶嘉宁愣了下,意外之后又不意外。
“她是不是喜欢穿红色?”
“嗯。”霍沉无意识握紧右手上的红色布料,她下葬的那天下着雨,雨水落在她身上,她穿着红裙躺在黑色棺椁里,那只棺椁埋在别墅的庭院底下。
“别害怕。”他说。
“什么?”
叶嘉宁以为他在说霍森,刚想说自己没有很害怕,看见他垂着眼睫,说:“回去就换掉。”她明白过来。
她没说话,只把手伸过来,霍沉低头,看见她朝上的手心里,躺着一朵红色的小野花。
顿了顿,目光朝她瞥去:“哪来的。”
叶嘉宁说:“上车之前在草地上看到的。”
小小的花还没霍沉手指长,他接过去,冷白指尖捏着花茎,慢吞吞地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