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暗探密呈逆谋迹,明处仍凝政务难(1/2)
卷首语
《大吴会典?职官志》卷六《兵部篇》附载:“成武朝中期,边警迭起,宣府卫、大同卫屡报瓦剌扰边,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总领军政,日理万机:核边军粮饷、调京营布防、督军器修缮,案牍堆积盈尺,昼夜不辍。
时逆党石崇(从二品理刑院副提督)、徐靖(从二品诏狱署提督)谋政变,以为渊专注军政、无暇他顾,遂加速筹备。然渊早已察逆迹,令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密录逆党动向,又借‘忙政务’示假,诱逆党轻动。史称‘谢渊忙政防逆案’。”
此案之妙,在“明忙暗防”之智——谢渊以军政繁务为盾,掩监控逆党之实;逆党以“渊无暇”为饵,行谋逆之私,二者角力间,尽显枢臣“公心护稷”与逆党“私念乱政”的深层博弈,更藏谢渊“顾边将、稳军心、防政变”的三重挣扎。
案牍如山烛火残,枢臣伏案理军安。
粮饷疏催边警急,甲兵调度阵图宽。
暗探密呈逆谋迹,明处仍凝政务难。
不是权臣无察觉,只缘社稷重如山。
兵部衙署的晨雾尚未散尽,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谢渊已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三册磨得边角发卷的账册。最上面的《宣府卫万历三年秋粮饷核销册》,封皮盖着户部朱印,“李默”二字旁用朱笔圈着,旁注“多领五百石”,墨迹是户部侍郎陈忠(正三品)昨日刚添的,还泛着淡红的痕。
谢渊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多领五百石”的注记,指腹蹭过纸页的糙感,像触到了七年前德胜门的硝烟——那时李默(从三品宣府卫副总兵)还是个千户,提着刀在瓦剌阵中杀出血路,左肩中箭仍不肯退,战后谢渊还亲赐他“忠勇”银牌。可如今,这“忠勇”竟沾了贪墨的污。
“大人,陈侍郎来了,说宣府卫的粮饷核案需您定夺。”书吏轻手轻脚进来,将一杯刚续的六安瓜片放在案角,茶汤泛着浅绿,热气绕着谢渊的指尖,却没暖透他心头的凉。
陈忠走进来,手里攥着一卷文书,指节泛白:“大人,李默的粮饷案已核实,多领的五百石粮藏在他宣府私宅的粮仓里,地方粮官收了他三十两白银,隐瞒不报。按《大吴律?户律》,贪墨边军粮饷满三百石者斩立决,文书已拟好,就等您批‘交刑部审’。”他的声音里带着急切,李默是旧党拉拢的边将,早除早省心。
谢渊接过文书,目光落在“斩立决”三字上,眉头微蹙:“陈侍郎,你还记得七年前德胜门之战吗?李默左肩中箭,仍护着粮车往阵里送,若那时没他,京营兵卒怕是撑不到援军来。”他顿了顿,指尖在“斩”字上轻轻敲了敲,“再给三日,你派亲信去宣府,若能追回粮,便将他革职流放;若追不回,再按律办。”
陈忠一愣,随即明白——谢渊不是徇私,是怕斩了李默,寒了边将的心。瓦剌还在边境窥伺,此时斩立决,恐让其他边将疑“朝廷薄情”,反倒给旧党可乘之机。他躬身应“是”,刚要走,谢渊又道:“大同卫的粮只够十日,你令户部粮库今日就调粮,晚一日,边军就多一分险。”陈忠点头离去时,瞥见谢渊又拿起那册粮饷册,指尖在李默的名字上停了许久,像在与过去的“忠勇”告别。
巳时的日头透过窗纸,在案前的绢本《大吴九边舆图》上投下方方的光斑。舆图上用朱砂标着九边重镇,宣府卫与大同卫的位置画着小小的烽火台,谢渊的手指顺着“宣府卫—居庸关—京师”的驿道划,指甲蹭过居庸关的标记,那里是京师的北大门,若瓦剌来犯,此处一破,京师危矣。
“大人,岳都督来了,说京营布防需您示下。”书吏的声音刚落,岳谦(从二品都督同知)的脚步声就传来,甲叶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衙署里格外清晰——他刚从安定门巡查回来,甲胄上还沾着城墙上的尘土,是岳峰将军当年战死时穿的那副甲,护心镜上还留着瓦剌箭簇的凹痕。
“岳都督,京营前营兵可备好了?”谢渊抬头,目光落在岳谦的甲胄上,那副甲承载着太多——岳峰为护京师战死,岳谦承父志守边,这样的忠勇,绝不能让旧党玷污。
“回大人,前营五百兵已备好,随时可调居庸关。”岳谦躬身道,“只是秦云副将(京营副将,字飞虎)报,前营缺额二百人,若调走五百,东直门的防务恐吃紧。”
谢渊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京营后营”的位置:“令杨武(正三品兵部侍郎)从后营调二百人补前营缺,后营守东直门,瓦剌若来犯,先攻居庸关,后营压力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另外,正阳门西侧的暗门,你派百户张某守着——张某是你父亲当年的亲卫,忠勇可靠,若遇‘不明身份者’试图开门,先擒后禀,不用犹豫。”
岳谦心里一震——谢渊从未提过暗门,此刻特意嘱咐,定是有逆党想从那里动手。他躬身应“是”,刚要走,谢渊又道:“告诉张某,守暗门时别穿甲,扮成普通守军,别引逆党疑。”岳谦点头离去后,谢渊盯着舆图上的“南宫”标记,那里用墨笔圈着,像一颗随时会爆的雷。他想起秦飞报的“萧桓近日频繁见陈冀”,心里的忧思更重——南宫离正阳门只隔三条街,若萧桓真的出宫,暗门再被打开,逆党就能直扑养心殿。
午时的日头最烈,地面被晒得发烫,谢渊却没歇晌,拿着《大同卫军器损耗清单》往工部衙署去。清单上“需补修火器三百具”的字迹被他用红笔勾了圈,周瑞(正三品工部侍郎)拖了半个月还没完工,再拖下去,大同卫的边军就只能用钝刀迎敌了。
工部军器库外,周瑞正陪着几个吏员验火器,见谢渊来,忙堆着笑迎上去:“谢大人怎么来了?军器核验已快完,明日就能送大同卫。”他的额头上满是汗,却不是晒的,是怕——谢渊的严厉在六部是出了名的,稍有差池就是重罚。
谢渊没接他的话,走到一架鸟铳前,伸手拿起,手指顺着枪管摸下去,在靠近枪托的地方停住:“周侍郎,按《工部军器则例》,鸟铳枪管需四分厚,你这把只有三分五,若送到边军手里,炸膛了怎么办?”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瑞的脸瞬间涨红。
“是……是小吏们贪工减料,下官这就令他们重造!”周瑞忙道,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谢渊的眼睛。
谢渊放下鸟铳,目光扫过旁边的长枪,枪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理”字——是理刑院旧吏的标记,石崇的人果然把手伸到了工部。他冷笑一声:“不是重造,是彻查!查是谁让减料的,查工料银去向,若有贪腐,直接交刑部尚书周铁(正二品)审!”
周瑞的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收了石崇的五十两白银,才让吏员偷工减料,想拖垮边军防务。谢渊这话,是敲着他的骨头提醒:别跟旧党勾结。谢渊站在军器库前,望着远处的京营方向,心里清楚——军器是防务的根本,若军器出问题,边军不稳,逆党再趁机政变,大吴江山就真的危险了。他必须把每一个窟窿都堵上,不能给逆党任何可乘之机。
未时的风带起沙尘,谢渊刚回兵部,侧门就被轻轻推开,秦飞(从二品玄夜卫北司指挥使)闪身进来,手里攥着一卷黄麻纸,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是玄夜卫暗探录的逆党动向,刚从理刑院后堂抄来的。
“大人,石崇昨日在理刑院密会徐靖、魏奉先,定了明日辰时举事:石崇带理刑院密探科吏员守南宫侧门,徐靖带诏狱卒开正阳门暗门,魏奉先随萧桓出宫,徐贞在宫中接应,想逼代宗禅位。”秦飞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警惕地扫过案上的公文,生怕被外面的书吏听见。
谢渊接过黄麻纸,指尖捏着纸角,指节泛白——逆党比他预想的还急,明日辰时,正是京营换防的间隙,他们是算准了这个时辰。他仔细阅着,看到“徐靖带诏狱卒开暗门”时,眉头皱了皱:“岳谦派的张某能顶住吗?诏狱卒都是死囚,狠得很。”
“大人放心,张某带了五十个亲卫,都配了玄夜卫的短弩,定能顶住。”秦飞道,“只是……要不要提前通知代宗陛下?代宗病重,若逆党入宫,恐有危险。”
谢渊沉默了——他何尝不想通知代宗?可代宗病重,经不起惊忧,若知道逆党要政变,定会急着召他入宫,反而引石崇的人疑;再说,岳谦已在养心殿外布了两千京营兵,徐贞的宫娥、徐靖的诏狱卒,根本近不了养心殿。他深吸一口气:“不用,等擒了逆党,再把罪证呈给陛下,让他安心。”
秦飞躬身应“是”,刚要走,谢渊又道:“令张启(从三品玄夜卫文勘房主事)把石崇、徐靖的罪证整理好,明日早朝呈给周铁,要让百官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秦飞离去后,谢渊将黄麻纸藏进案下的暗格,暗格里还放着之前的密报,一摞摞叠得整齐,像一座藏在暗处的堡垒。他重新拿起《宣府卫粮饷册》,故意翻得哗哗响,让外面的书吏听见——他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为军饷头疼,没空管别的。
申时的兵部衙署,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案前的公文上。理刑院主事赵某(正六品)带着两个吏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文书,文书封皮上盖着理刑院的印,是石崇的亲笔信。
“谢大人,”赵某将文书递上,语气带着几分嚣张,“石大人令下官来问,宣府卫李默的粮饷案,为何迟迟不批‘交刑部’?李默贪墨边军粮饷,按律当斩,大人若拖延,恐被人说‘徇私护短’,坏了大人的清名。”他是石崇的亲信,仗着理刑院的势,根本不把谢渊放在眼里。
谢渊接过文书,看都没看,就放在案上,指尖在文书封皮上轻轻敲了敲:“赵某,你是理刑院主事,该懂《大吴律》——李默的案,需查粮的去向,若粮能追回,可减罪为‘革职流放’,这是律例,不是徇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场,赵某的嚣张瞬间弱了几分。
“可……可石大人说,边军粮饷不能拖,需尽快定案,震慑贪腐!”赵某强辩,心里却慌——石崇让他来催,是想逼谢渊尽快处理李默,断边军的助力,为明日举事做准备。
谢渊冷笑一声,拿起笔,在《李默粮饷案》的文书上批了“三日查粮去向,逾期交刑部”,墨迹穿透纸背,力透千钧:“石崇是理刑院副提督,管的是缉捕,不是军饷案。军饷案是兵部与户部的事,轮不到理刑院越权插手。你回去告诉石崇,按程序来,再敢越权,休怪朕奏请陛下,查理刑院‘干预军政’之罪!”
赵某吓得后退一步,不敢再言,躬身退去。谢渊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石崇派赵某来催,显是急了,想打乱他的部署。可他偏不慌,三日时间,足够他布好天罗地网,等逆党自投罗网。他拿起案角的茶,喝了一口,茶已凉透,却让他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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