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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庙会挥拳父女拒捕 甥馆比武夫妇反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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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太和舅爷猛听柳氏父女忽然变计要走,不觉惊疑起来。当他兄妹看破柳研青乔装时,他们固觉得同行似属可虑。现在中途分手,他们又很觉似乎不妥了。苏太太忙命舅爷出来坚留,随后自己携带着大小姐,也出来恳挽。柳兆鸿决计要走,口风很紧,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后来,那位大小姐抢上来扯住柳研青的手,哀恳道:“姐姐,无论如何走不得!你可怜妹妹吧,我怕半途上再遇见匪人。”这“姐姐”二字,一经道破,柳研青不禁笑了起来。她拉着苏大小姐的手说:“苏小姐,你怎么看出我是姐姐来呢?”

这话一经挑明,苏太太忙说:“我早看出柳小姐男装来了,我们只是不敢冒昧相问。柳小姐,你可是时常男装么?”铁莲子柳兆鸿正颜厉色地答道:“我们这草野细民,出门走路,没有仆从前呼后拥。女子走路不甚方便,改了男装,不过是为了出远门省事罢了,并没有什么诡秘藏在里面。”这句话说得苏太太和舅爷都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苏太太连忙掩饰说:“柳小姐装得真象。不怕柳老先生笑话,我们感念你父女相救之情,我们所以邀请两位同道晋京,就是想回到京城,跟她父亲商量商量,要将小女许嫁给你们少爷呢!”回头拉着柳研青的手说道:“柳小姐,我再想不到你是姑娘改装的。”柳研青只是嘻嘻地笑。苏太太又道:“这么办吧,小女既承柳小姐搭救,我母女无以为报,就教小女认你做姐姐吧!”转过头来,对苏小姐说:“儿呀,快过来给姐姐行礼!”

柳研青拉着苏小姐,见她只不过十六七岁,旗装长袍,垂着长辫,很讨人怜爱,便拉着她并肩坐下了。柳兆鸿坐在客位上,却冷然说:“这却使不得!我父女浪迹江湖,什么样的人都有来往。小女一个村丫头,跟宦家小姐拜干姐妹,未免太沾染官风了,这决计不敢当。”说到这里,柳研青翻眼看了看父亲,心想:“爹爹今天是怎么的了,哪里来的这些冷言冷语!”

只听柳兆鸿接着说道:“我如今想来,在下就是当初也不知自量,跟苏太太的车辆同道进京,也很有不便。怕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教苏老爷的亲友笑话,官宦人家怎么和江湖上一个来历不明的闲人交往起来呢?我刚才已托杨兄转达了这一层意思,我父女就要分途赶路,往邯郸去探望一个朋友。就此别过吧!”

柳兆鸿这话说得冷峭之至。苏太太看看舅爷,又看看柳兆鸿,心想:“我们兄妹之间密谈揣度的话,舅爷怎么明透给这位柳老呢?”舅爷也看看苏太太,又看看柳研青,暗说:“到底女人嘴不严密,怎么把这猜疑的话,透给柳研青呢。”这兄妹二人,弄得面面相觑,窘在那里。

当下柳兆鸿决意要走,苏太太兄妹再三款留不住。苏小姐又情恳柳研青。这些日子,柳研青随着驮轿车辆,缓缓登程,她早已不耐,只不过拗不过父亲的主意。现在柳兆鸿既要坚决分途,她正是求之不得。她父女二人骑骏马任意游行,愿意快就快,愿意慢就慢,那是何等如意。象这些日子,按着站头行程,日走不到八九十里,真是把人拘束死了!

苏太太和舅爷到此无法,只得取出三百两纹银、一副金手镯、两匹彩缎,配上一些礼品,赠给柳家父女。柳兆鸿坚辞不受道:“我盘川很足,惠金不敢拜领。其它重礼,路上携带不方便,我心领就是了。”舅爷再三相让,柳兆鸿信手取了一封银子,叫过苏家的仆从、车夫人等,对他们说道:“这几两银子算我领受了,转给你们压惊吧。”其它金珠,一概不收。

苏太太很觉过意不去,还是苏小姐把自己手上的珠串,褪取下来,亲献给柳研青,说是:“留给姐姐,做个想念!”柳研青含笑收下,带在腕上,道:“妹妹,我送给你一点什么呢?”铁莲子柳兆鸿见爱女如此,便将一对玉佩,交给柳研青道:“青儿,你把这个送给苏小姐吧!”

柳家父女二人告辞整装,苏太太心下很觉歉然;苏小姐尤其依依,叫道:“姐姐去了,到京时千万来看我呀!”双手捧着柳研青的一只手腕,说着话掉下泪来了。

玉幡杆杨华胸中结计着自己的心思,陪伴着柳兆鸿,立刻改了称谓,一口一个师父,说道:“师父一定要先行一步,弟子不敢强留,且请师父上座,受弟子一拜。容到京城,弟子再补行大礼。”柳兆鸿微笑着拦阻道:“杨兄如此虚心好学,何必忙在一时?咱们到北京见面时,再细谈吧!”杨华不由分说,早扑翻在地,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柳兆鸿心中欣悦,忙说:“哎呀?不用磕头。”他伸手搀扶起来,喜得两眼阖成一条线了。他随后说:“贤契,你我真是有缘。咱们半个月后,一准在京城会面吧。”柳兆鸿又叫柳研青道:“青儿,来见过师哥!我又给你收了一个带艺投师的师兄,你们师兄弟三个人了!”柳研青忙说:“怎么是师哥呢?”柳兆鸿嗤笑道:“丫头,你还想当师姐么?”杨华对柳研青作了一个揖,柳研青拱手还了一个揖。柳兆鸿嗤笑道:“丫头,你忘乎所以了。”

柳兆鸿又对杨华说道:“贤契,我生平技艺,只传了两个人。头一个是镇江的鲁镇雄,那乃是你的大师兄。其次,就是我的这个傻丫头。最后就是你了。我门中的弟子,是不按入门先后为序的,乃是序齿排行的。你入门虽晚,你便是我的第二个弟子。现在我已经受了你的大礼,咱们就是师徒了。我先把这三粒铁莲子传给你,算做我这门中的标记,你可以照样仿造三十二粒。你伴随官眷,事情很忙,咱们不用细谈了,在京城见面就是。早者半个月,最迟二十天,我一定赶到。你可以常到椿树二条打听我去。你若是打算在京多住的话,你可以设法租赁一所有宽敞院落的房子,但不要租借寺庙。到那时,我自然把我生平的几手武技全部传授给你。”

杨华听罢大喜,忙道:“弟子这次进京,自然要多耽误些日子。若是师父不能在京久住,弟子到师父府上去更好。”柳兆鸿道:“那好。我现时是和大弟子鲁镇雄在一起同住的。你大师兄体格胖些,学的是马上功夫,步下功夫没有深究。我打算把步下功夫传给你。”杨华越发欢喜说:“弟子久闻老师善会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能够徒手夺刀。弟子业师懒和尚,曾经颂扬过师父的威名。不想得遇明师,真是弟子的大幸。”

柳、杨师徒二人叙谈了一回,柳兆鸿特为这新收的弟子多走了一站路。然后柳家父女辞别苏太太和舅爷,二人上马登程。杨华亲自送出半里之外,方才下拜告别,照旧保护着苏太太一家大小,直奔京城。一路平安,幸无意外。

再说柳家父女一行。柳研青在路上私问柳兆鸿:“爹爹,咱们武林门中,一向是以入门先后排行的。姓杨的这小子,功夫不见得怎么样,你老从哪点看中了他,要收他为徒?按说他正是我的师弟,我凭什么管他一个后进小子叫起师哥来啦?”

柳兆鸿皱眉道:“丫头,你几岁了,还这么不懂事?你今年不小啦,二十一岁了!你还打算跟我一辈子么?我看杨华这人,少年好学,又是大明朝的武将之后,武林名家的门徒,家中人口又轻。他又新近丧妻,你也这么大了,你,你呀!”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

柳研青睁着一双星眼听着听着,这才不言语了。她心中也已经琢磨过味来了,柳兆鸿带领着柳研青,竟不奔邯郸,反而折向河南商丘进发。柳研青又不懂了,不住问道:“爹爹,咱不是要逛逛北方么?怎么渡回黄河,又翻回来做什么?”柳兆鸿道:“青儿,你不要闹傻气了,我告诉你,你说话也太半痴不呆的,往后说话要规矩点。女孩儿家,就是会武术,功夫行,也要稳重一点才好。不要一味任性任情,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出来。不知道你性格的,必定以为你太疏狂了。”柳研青噘嘴道:“人家又怎么了?”柳兆鸿说道:“怎么了?哪许这么说话,张嘴姓杨的小子,闭嘴姓张的小子!”柳研青脸一红,不敢分辩了。

不数日,父女二人到达商丘,投店止宿。次日早晨,柳兆鸿教柳研青在店中等候着,他独自出去访友。柳研青闹着要跟去,柳兆鸿怫然不许。柳研青只好闷留在店中。

直过了午后,柳兆鸿方才醉醺醺地回来。柳研青连忙迎着笑道:“爹爹喝酒了,你老跟谁喝酒了?”柳兆鸿欣然说道:“我么,我跟毛金钟喝酒了。”柳研青说道:“毛金钟又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不知道啊!”柳兆鸿说道:“毛金钟就是懒和尚,就是杨华的师父。”柳研青这才明白,她父亲奔驰数百里,乃是专为访问杨华的师父。不用说,父亲是专来打听杨华的为人来了。

这懒和尚毛金钟并不是出家学佛的和尚,他实是一个武师。他从三十几岁上,得了一场大病,老早卸了顶,因此人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懒和尚。他虽非和尚,懒却是真懒。他武功倒也精深,却是秉性疏懒,好饮贪杯。他传授弟子,往往只凭一阵高兴,以后就不肯下工夫教了。

玉幡杆杨华投他学艺,年数不少,只可惜毛金钟没有正经指教过,只让他那掌门大弟子管仲元代劳。他自己却朝朝沉酣在酒杯里,又性极好赌,很好的一份家业被他输光,一身功夫也埋没了。毛金钟以发售秘制接骨丹出名,现在就恃此维持生计。仍靠着掌门大弟子,给他支撑门户。他那大弟子管仲元乃是他的内侄。

柳兆鸿找到毛金钟,问明杨华果然是大明朝副将之后,杨华为人热忱好学,倜傥可爱。他与妻子伉俪素笃,不幸他妻子已在今年春天因难产病殁了,至今还不曾续娶。

柳兆鸿对毛金钟说:“毛贤弟,我求你一件事。”毛金钟说道:“又是要接骨丹么?拿银子来。”柳兆鸿笑着说道:“财迷,财迷!我不想白要你的药,我向你求另外一件事。我要求你把你那第六个弟子让给我,我要收他为徒。”毛金钟素知铁莲子是向不收徒的,十分诧异地问道:“柳大哥,不要骗我,你一向不肯收徒,你怎么看中了杨华!他的武功差得多呢!”柳兆鸿说道:“他弹弓打得不坏。”

毛金钟点头道:“那倒是有两下子;他的拳技和兵刃都还差得很远呢。大哥既然喜爱他想收他为徒,那正是他的造化,回头就教他跟了你去。……不过,你准有别的打算,你得老实交代清楚。……”

柳兆鸿眉峰一皱,他本来不想把择婿之意早早透露出去,免得将来婚事不成,又落下话柄。柳兆鸿只得说:“好!我带来一些好酒和山珍海味,咱哥俩边喝边谈。你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在酒席间,铁莲子柳兆鸿这才把择婿的意思,秘密地告诉了老朋友。毛金钟听了很高兴,极力赞成这桩婚事。他说:“若说杨华这孩子今年二十六岁了,比令爱大五岁。他武功虽然稍差些,人性可是很好的,既不好喝,又不好赌,也不好色,只是有点气性大。的确是个好孩子,大哥真有眼力,等我来保媒吧。

柳兆鸿又笑道:“我想把杨华留在跟前,仔细体察他一年半载;那时,再烦贤弟保媒。此时还请你严守秘密。”毛金钟连忙答应了,又道:“我可以给杨华的叔父写信。……我静听柳大哥的吩咐吧。大哥对女儿的终身大事真算细心;没定婚,先考察姑爷,你真算细极了。”毛金钟哪里知道柳兆鸿的苦心,从前几乎上当呢!

两人说了一回当年江湖上的旧事,毛金钟和柳兆鸿大喝了一顿,方才话别。

柳兆鸿在商丘只耽搁了两天,便即告辞动身,与柳研青跨上骏马,飞奔北上,经山东,入直隶,来到京城。抵达椿树二条,找到友人周紫宸。一打听,方知玉幡杆杨华已来拜访两次,并已在宣武门外租赁下小小一所民房,作为师徒练武之用。柳兆鸿闻言暗喜,立即找到杨华。杨华备了贽敬香烛,正正经经行了拜师之礼;就在宣武门外,跟随铁莲子习练武艺。

柳兆鸿这番授徒,别有深心,柳研青也很明白。只有杨华蒙在鼓里,专心跟柳兆鸿习武。这可就闷煞了柳研青。柳兆鸿素知自己的女儿性情娇憨,倔强好胜,唯恐这未来的新女婿,看不起自己的女儿。所以预先警戒柳研青,教她语言之间,不要太没遮拦,不许耍小孩脾气。每天师徒练武时,只准她在旁看着,绝不许她信口评议,更不许她下场逞能。

不许她说话,已经够别扭的了;只准看,不准她下场,这更教她技痒难熬。尤其是玉幡杆杨华武功练得不到家,粗疏之处颇多。柳研青在旁看着,不由暗笑,时常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气。柳兆鸿看出来,狠狠瞪她一眼,下次练武时,竟不许柳研青旁观了。

这样一来,真是虐政。象从前在鲁家时,柳研青何等自在?她不与鲁镇雄之妻说笑玩耍,便是与鲁镇雄角拳比剑;再不然,就同自己老子过招,或者策马同游郊外。那时候,自己老子全副精神都照顾着自己,真是不愁寂寞。如今柳兆鸿竟把全副精神,集注在杨华身上了,把自己丢在一边,这教她如何受得了。柳研青一个人圈在房内,整天无所事事,没精打采,不是瞌睡,就是打哈欠。

柳兆鸿起初因为要仔细考察杨华的才性和技艺,所以天天尽和杨华盘桓。但不久已看出柳研青漫散无聊的神情来,他又很是心疼。稍过了些时日,柳兆鸿见杨华少年稳重,尊师敬业,颇可造就。他放了心,便不再拘束柳研青了。他也就不时地携带杨华和柳研青一同出游。或到野外策马踏青,或步行到大栅栏、珠市口等热闹地方,看看古玩,听听戏文。每逢护国寺、隆福寺、白塔寺庙会时,这师徒父女三人也凑趣前往观光,如此非止一日。

却不料有一天,突逢意外。柳研青照样是男装,公子打扮,和杨华的装束差不多。只是杨华穿着鞋,柳研青穿的是靴子。柳兆鸿宽袍缓带,手里团着一对核桃,象一个精神矍铄的封翁。这三人气派阔绰,但无仆从。有两匹骏马,却无马伕。事事都是自己办,并且天天下饭馆吃饭。

那时正当前清初叶,南方人到京城来应试谋官、求财投亲的很多。三个人杂在其间,倒也不算格外扎眼,可是究竟与常人有些异样。

这一天初八,是护国寺庙会,柳兆鸿三人到庙会闲游了一阵。恰值柳兆鸿到茅厕去了,杨华和柳研青在庙内慢慢踱着等候,竟遇见几个混混儿。其中一个流氓看见杨、柳二人锦衣玉貌,异乡口音,并没有跟班的随着。这伙流氓竟闹哄起来,凑到跟前来找便宜。偏偏柳研青改装男子,脚下穿的是缎靴,他们这帮地痞竟误认柳研青是个美貌的娈童。其中一人公然趁游人拥挤,挨到身后边,伸手来摸柳研青。

柳研青浑金璞玉,纵然游侠江湖,并不懂得京城内的龌龊风气。她觉得身后被人摸了一下,忙回头一看,睁着剪水双瞳,错愕不知何意。可是却把那流氓看得走了真魂似的,那只手伸上来,就响响地打了一个榧子,口中说:“贝儿!”南北口音不同,柳研青更是不懂。因见那流氓歪带帽子,斜掩衣襟,一副赖皮神气十足;她“嗤”的笑了一声,对杨华说道:“杨二哥,你看看!这人多有意思。”杨华回身反顾,两人自然不知不觉地停步不前了。后面游人向前蜂拥。这几个流氓借势故意往前一挤,口中却说:“别挤,别挤!”竟有一个人伸手来拧柳研青的嘴巴。

柳研青恍然大悟,忿然大怒,急一错身,陡然给那流氓一拳。那流氓失声叫了一声,顺鼻孔流血。一群流氓大噪,喝骂道:“好兔儿小子,敢打爷们!”伸手便挝打柳研青,又有一个人便来扯柳研青的辫子。杨华大喝:“你干什么?”挺右手掌,往下一削。那流氓怪叫一声,往旁一冲,旁边的人哗然嚷了起来。

这地方正是护国寺的左甬路,游人麇集颇多。柳研青红颜含嗔,要挥拳暴打那个流氓,但因为人多拥挤,展不开手脚。气得柳研青把身子往下一伏,挥玉腕向外一分,近身的游人立刻象潮水般,向两边踉跄倒去。柳研青一眼又瞥见那被打破鼻子的流氓,正抄起货摊上一根扁担,比量着要朝她打来。柳研青一顿足,越众飞窜过去,扑到那流氓面前,劈手夺过扁担来,只一折,“咔嚓”的一声,把扁担折为两段。流氓大惊要跑,早被柳研青一脚踢倒,抡起半截扁担,狠狠地打起来。这流氓乃是西城有名的混混儿,挨着打还是叫着字号。那流氓一见对手武艺高强,急忙双拳抱头,双股护裆,侧身一躺,使出那“卖打”的本领来了;口中嚷叫:“好小子,真有两下子,爷们卖给你了!”

柳研青乃江南女侠,不懂京城地痞的勾当。挨打固有姿势,打人也有方位,不许乱打,她哪里晓得!扁担如雨点般不分头上**一阵乱打,把混混儿打急了,口中不住乱骂。这一来越打越骂,越骂越打,正在闹得不得开交。玉幡杆杨华已抢过来,忙叫柳研青道:“住手吧!住手吧!不值得和这一伙小人动气。”柳研青并不听劝,混混越骂越毒,她也就越打越狠。杨华发急道:“别打了,再打,打出人命来了!”不禁伸手夺取扁担,那柳研青对杨华信手一推道:“你别管!”杨华倒退了一步,登时满面通红。

这时候,地面上弹压的官役已然到场,便要将这打架的两造带走。杨华急忙拦住,和官役诉说原委。柳研青也瞪着眼,和一个官役吵嚷。官役问她:“你为何搅闹庙会?”柳研青说:“他骂我,我就打他。”官役问:“他为何骂你?”柳研青又说不出来。杨华急忙替他分辩说:“这个人欺负我们兄弟是外乡人,无缘无故跟他动手动脚,把他招急了。我这兄弟初到京城,不懂地面上的情形,诸位多照应吧。”

那官役并不听他这一套话,见这混混儿被打得伤势很重,一定要先将两造送官。那流氓同党看出对方似乎怯官,越发咬定柳研青是正凶,杨华是帮凶,一定要归官成讼。

杨华心中很是着急,因为他想到柳研青是个女子乔装,一经到官,必生波折。他对那官役不住口哓哓置辩,要替柳研青打官司。柳研青把手中的半截扁担丢在地上,双手插腰一站,一双星眼瞪着那个官役,心上正在作劲。就在这时,柳兆鸿已然赶到。

铁莲子柳兆鸿已听见庙中人声沸腾,游人乱窜;急从茅厕出来,草草问出:庙中有土棍跟人打架。柳兆鸿唯恐柳研青、杨华年轻多事,急忙寻找,想不到这打架的就是他的女儿柳研青。柳兆鸿分开众人,到了面前厉声喝问:“什么事情?”

那官役将眼珠翻了翻说道:“打架的!尊驾是干什么的!”柳兆鸿不答,两眼看定柳研青、杨华。杨华急忙说出缘故,柳研青还在那里忿忿然插手不语。官役们就吩咐抬门板,把受伤人抬走。另一个官役一拍柳研青的肩膀道:“朋友,走吧!”柳研青一闪身,将官役的手一拨,说:“我不去!”

这官役顿觉手腕被格得生疼,怒气冲冲地嚷叫:“什么?你打伤人,还敢拒捕么?”柳研青冷笑一声:“我就是不去!”这个官役便要抖法绳,与同伴上前锁人。旁边一个高身量的官役连忙把他拦住,递了一个眼色,说道:“你长点眼睛,这位是朋友,别动粗的。”过来拱手道:“朋友,辛苦一趟吧!我们做小差事的,没法子。地方上出了事,就是我们的责任。朋友跟我们上北衙门走一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问几句话就完。大不了的,就是断给受伤的人几两银子养伤,就结了。

杨华还在支吾。铁莲子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过来说:“不要紧,诸位官役放漂亮点。这个人就是我的小孩子,打死人教他偿命,打伤人教他坐牢。不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么?这一位却是我的朋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爷俩可以跟你们打官司去。这一位没他的事,你们得放宽一步。”

混混的同党说:“那不行,动手的也有他。”柳兆鸿把眼一瞪说:“还有你哩!”官役中颇有高眼,慌忙说:“这位老爷子真够人物!我说有人家爷俩到官,也就够瞧的了。你们不要多拉扯人,你们不要不睁眼。”

玉幡杆杨华怎肯临事自先退后!忙抢着说:“师父,这是什么话,我焉能教你老人家到官!师父,你老想一想,这里头还有……我说,咱们爷俩去,教师弟回去吧。他小孩子家,不方便!……”说着,两眼瞅定柳兆鸿,唯恐柳兆鸿听不懂他的话中的微意。

柳兆鸿微笑,摇头示意说:“贤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满不要紧。贤契你快走吧。你在外面,好给我们设法。我们爷俩人生地不熟,很不要紧。”说到“人生地不熟”五字,语调特别加重。杨华却依然没有听懂,还是再三地说,要替柳研青打官司。柳兆鸿把杨华肩膀一拍说:“贤契,你别糊涂了,你快去你的吧!你怎么还教我着急,你不会替我找姓苏的朋友去么?一网都扣在里边,怎么好法!”说罢,又将杨华一推道:“快去吧,越快越好!”然后叫着柳研青说:“走哇,孩子,咱爷们打官司去。”

此时官役已报知坊官,随把柳兆鸿、柳研青父女,和受伤的混混儿,一同带走。杨华怔柯柯地站在那里,眼见柳氏父女被人押走,心里很不是味。想了想,觉得柳兆鸿的话颇有道理;立刻奔到东城,找苏楞泰苏老爷,请他设法保救柳氏父女。偏偏苏楞泰没在公馆。杨华对苏太太说了。苏太太、苏小姐一听柳研青打伤了人,被官府捉去,不由大惊,赶紧吩咐仆人:“快去衙门,把老爷请回来。”

杨华在苏府等候,直到下晚,苏楞泰方才回到公馆。杨华忙把逛庙起隙,殴伤地痞,柳氏父女已然被捕的话说了。苏楞泰闻言,捻须沉吟。苏小姐倒挺着急,催请爹爹苏楞泰设法。苏楞泰慢慢道:“若是一件寻常斗殴的案子,只拿我的一张名帖去,就可以把人保出来。只是刚才杨兄所虑甚是,这事情最不好办的,就是这位柳姑娘不该是男装打扮。她又会武艺,地面上一发觉她是男装,必定大惊小怪。杨兄可知道近来江南叛匪的案子,闹得正厉害么!凡是南方来的人,不少是叛匪的党羽。步军统领衙门,最近连办了几件案子,内中就有叛匪遣来京城,窥伺动静的。一经破案,许多官民受了株连。柳家父女若只往平常案情里问,便没有妨碍。万一过堂时答对的不好,他父女行迹又很可疑,要往叛匪案上里问去,这沉重可就大了。杨兄,你说我怎么保法?这位柳姑娘一身的惊人武功,我内子和小女曾对我细说过,我也很感激她相救之情。如今遇上事,我焉能袖手!我打算先派个人,到北衙门,暗中托托人情,先教给她父女一套答对的话。只要不横生枝节,那时,我们再想办法。”

杨华呆呆地听着,心中更是着急,觉得苏楞泰这种当官的人太没情意,可又在求人之际,不愿弄僵,搓手想了想,便恳请苏楞泰立刻派人到北衙门去。苏楞泰左思右想,觉得不好再推托,这才答应下来。苏老爷叫来一个灵透的长随,密嘱了一番话,教他前去打听打听,暗中告诉这个长随:“你只说是柳某同乡转烦你打听的,说话要留后步。如有用钱的时候,可以花些。总而言之,是要你随机应变,宁可花钱打点,不要说出是我托情来的才好。”长随连声答应,接了一叠银票,转身退去。苏楞泰忽又想起一件事来,竟又亲自追出,对长随低低说了几句话。长随点头会意,这才走了。

杨华被苏楞泰留下吃晚饭,饭后杨华留下不走,那意思要当晚听听仆人的回信。他哪里料到:做京官的最怕人议论结交江湖上人物!苏楞泰已存了顾忌之心。杨华是讲义气的男子汉,一派望救的真心,不懂得官场上趋避嫌疑,只知自己保官的风气。杨华在苏府一直等到起更时候,还不见回信。苏楞泰见杨华留着不走,随即吩咐仆人在书房安排了被褥,和杨华闲话了一时,自己却回到内室休息去了。

苏小姐央告爹爹苏楞泰,赶快搭救柳姑娘父女:“因为她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苏楞泰只信口答应着,他心中自有他的打算,和那舅爷再三的斟酌了一会子,也就睡了。只有玉幡杆杨华,仗着对苏家母女有救命之恩,留在书房候信,但越等越不来,心神焦灼,直到二更时候,才和衣而卧。只听得更锣频响,夜阑人静,杨华却是睡不着。

忽闻有人轻轻弹窗,杨华道:“谁呀?”外面答道:“是我,贤契开门来。”杨华愕然一惊,急拖着鞋,开了书房门。只见铁莲子柳兆鸿含笑进来,将手比唇,转身带上门,拉着杨华的手,一口将灯吹灭,把杨华曳到床前,拍肩让他坐下。

杨华惊喜问:“师父出来了!苏老爷已派人到衙门打点。我听他说,保释很难,一两天办不好。不想你老人家当天竟出来了,师妹呢?”柳兆鸿说:“她也出来了。”杨华说道:“苏老爷口头上说得很为难,想不到办得如此容易!我领你老人家见见苏老爷吧!”

柳兆鸿笑道:“你以为我是保出来的么?我老实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进去!”杨华骇然惊问:“这怎么讲?”柳兆鸿道:“傻徒弟,当时我特为催你快走,就是预备半路脱身。这有什么稀奇。你当我真要去打官司么?”

原来柳兆鸿、柳研青分坐着两辆轿车,往北衙门解送。半路上,柳兆鸿估计杨华已经走开,便大叫一声道:“青儿,扯活!”这父女俩一人一脚,把轿车前沿坐着押案的官役踢下车去。父女二人一拧身,直窜出车外;竟在光天化日、众目昭彰之下,登房越脊,公然遁走。众官役怪喊拿贼。柳兆鸿、柳研青早捷如飞鸟似,由大街抢上铺房,由铺房跳到小巷,由小巷一路穿绕,回奔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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