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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庙会挥拳父女拒捕 甥馆比武夫妇反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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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寓所,杨华并没有回来。柳兆鸿笑道:“是了,这个傻小子,一定是找苏楞泰求救去了。唉!京都之地不可久居。我打算叫着杨华,咱们一块回南吧!你这丫头,太能生事,保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别的大乱子来呢。”

柳研青此时却很高兴,因为她淘了气,把官役戏弄了一回,觉得很好玩。她当下道:“可笑杨二哥,一定要替我打官司。他哪知咱爷们半路上来这一手呢?爹爹说回江南,我头一个赞成。京城我也逛够了,真够呛,风大尘土多,我住不惯。”

柳兆鸿这时却又担心杨华真的转恳苏楞泰,托了人情,反而露出形迹来。他便在二更以后,趁天黑,夜入苏宅,寻着杨华,把前情说了。杨华大惊道:“哎呀,这怎么好?苏老爷已派人给你老托情去了,这岂不是找出枝节来了么?”

柳兆鸿笑着说:“我的傻徒弟,你不懂官场人物的作派,他不会给我托人情去。我只是怕万一他托了人情,这才半夜找你。”杨华说:“你老人家对他妻女有救命之恩呀!”柳兆鸿正色说:“救命之恩值几个钱?官场上多是忘恩图利之徒,你受骗了!不信,你去问问他。”杨华半信半疑地起身要走。柳兆鸿连忙把他叫住,暗暗嘱咐了一番。

随后,柳兆鸿跳出院外,假装送信人,举手敲门,说是找杨华的,有要紧事,立即请他回去。杨华慌忙在内答话,开了门,然后教小听差去请苏楞泰。苏楞泰赤着脚出来,杨华依着柳兆鸿教给他的一番话,对苏楞泰说了。

果然苏楞泰大为着忙,不觉真情毕露。他并没有教那个长随当晚去托人情,只不过暗嘱长随,赶到次日午后,听听堂讯的供词,再行相机买嘱。杨华这才放了心,立刻向苏楞泰告辞,出了宅门,和在外等候的柳兆鸿一同返回寓所。

柳研青正秉烛等候,彼此见面。柳研青笑道:“杨二哥真个搬兵求救去了!”杨华喟然长叹说:“人情真薄,我又长了一层见识了。”杨华对柳兆鸿说道:“怪不得师父不愿和仕宦人家交往,做官人的心都是铁打的,冰冻的。师父您看,师父和师妹对他有救女护眷之德;我今天奔命似地去找他托情,他千难万难,好容易才答应了。他当着我的面派人去了。谁知全是假的!他派去的那个长随,哪里上什么北衙门!竟是回家睡觉去了。倒教我左等右等,着了半夜的急。直等到我说,师父已经拒捕脱逃。这倒真把苏老爷吓得连掩饰都忘了,立刻派当差的去把那个长随寻来。那小当差的不知到何处去找,苏老爷就顿足骂道:‘浑蛋!往他家里去找,我教他回家去了。现在有事情,教他立刻来见我。’苏老爷只顾着忙,竟忘了我还在旁边呢!”

柳兆鸿听了,一笑置之,说:“他们做官的本来就是这种本性。”杨华还在恨恨不已,柳兆鸿却满不在乎地说:“别讲这些小人的事了。我看咱们还是回镇江吧,省得跟这些小人们生闲气。”杨华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亲戚,不等柳兆鸿说完,急忙邀请柳氏父女到河南他家去住。柳兆鸿笑着说:“那也可以。我的意思既要传给你武艺,最好还是你跟我同回镇江。你大师兄现在那里经营着买卖,他也收了几个徒弟。练武得有几个伙伴相互喂招,你们几人正好朝夕共处,一同切磋。”

杨华甚喜,这师徒父女三人便稍稍预备行装。柳兆鸿父女都有很好的坐骑,杨华骑的是一匹川马,口齿大了,如今他要再买一匹好马。三人遂到骡马市,由柳兆鸿给他选了一匹走马,随即离京南下。

柳研青这回改了女装,柳兆鸿也另换了服色。因为他父女白昼拒捕脱逃,官面上虽然压下去,没敢报案缉拿。民间却已传遍,说是西城出了一老一少两个飞贼。万一教官面认出,未免又生麻烦,所以柳兆鸿教柳研青换了女装。

一路无事,来到镇江。柳兆鸿将带来的京货,送给鲁松乔父子。柳研青也把一些新奇礼物,赠给义母、义嫂。柳兆鸿又引见杨华,和鲁镇雄认了师兄弟。从此,杨华跟着柳兆鸿在镇江学艺。

<!--PAGE10-->起初,杨华对于柳研青,生剌剌地不肯共谈。相处日久,见面时多,也就减去了不少客气。柳研青究竟是女孩儿,她一片芳心早已明白,这杨师兄乃是他父亲特意给她挑选的东床佳婿,倒也时时想去亲近。只是从前有呼延生那场是非,她也就不免生了戒心。柳兆鸿又曾密嘱过她,不要风风失失,招人看不起。所以这一男一女虽然也有时同场习武,倒是说话机会很少。只有鲁镇雄一上场,便顿时热闹起来,说说笑笑,和亲兄妹一样,杨华也能趁机凑到一处谈笑。

转瞬过了半年,柳兆鸿已经认定杨华确是佳婿,便托鲁松乔、鲁镇雄父子,向杨华探论续娶保媒的话,暗示着柳兆鸿择婿之意。杨华久已钦慕这个师妹的英姿武技,又见她一派娇憨活泼,如小孩子一样,毫无一点做作,他真是心仪已久。柳研青的倔强好胜脾气,他还没有看出来,因此闻言,大喜过望。他想到一旦做了两湖有名大侠的女婿,从此铁莲子生平绝技自然一定倾囊相授,又得这么一个志同道合、貌美多能的女侠为终身伴侣,真是人生何幸得此!当下允了婚事,仍按世礼,杨华回家禀知老母,由他叔父到镇江求亲,又转托他的旧业师毛金钟为大媒。这婚事早已水到渠成,自然一提便妥,过了定礼,认了新亲,这段姻缘便算成就了。

订婚是在暮春三月,两家议定,秋后合卺。柳兆鸿的本意,要招杨华入赘。杨华的母亲不肯,定要亲迎。她好看看这个会武技的儿媳,究竟是怎么个模样,教儿子如此倾心。柳兆鸿不甚愿意,后经媒人两边说合,方才规定仍在杨家亲迎;不过半年后,这新夫妇仍回镇江,好跟着柳兆鸿习练武技。

柳兆鸿对杨华道:“我是一个老鳏夫,到处可以为家。姑爷,我也用不着你养老。但是我只有这一个爱女,就算把她交给你了。将来我把你的武技传习大成,也就放心了。那时我便可以恣意漫游,或住你家,或住大弟子家,也可在你家附近购地建宅。怎么办都好,不招赘也罢。只是我这小女性子憨直,还望贤婿多多担待。她从小没娘,针线女红一点不会,过门以后,还望对亲家母说开了,多多包涵才好。”杨华忙道:“师父放心,师妹侠气英风,弟子素所钦佩。至于家母疼爱儿女的心肠,更没有说的。弟子故乡也有一些房地,将来请师父任选一处住下就是了。”

旧日风气,未过门的小夫妻一向是躲避不见面的。铁莲子是武士门风,倒不讲究这些。杨华和柳研青照旧是师兄、师妹的称呼着。柳研青本和她父住在鲁家后园三间精舍里。现在柳兆鸿因为心爱娇婿,竟与杨华同舍共寝,教柳研青到内宅睡去。研青不愿离开她父亲,却也无法。每天清晨,柳研青必然早早起身服侍柳兆鸿,和杨华不时见面。既然见面,就免不了含情欲语。柳研青又不惯于忸怩作态,因此两人每每借端凑在一起,喁喁私语。

<!--PAGE11-->杨、柳订婚之后,鲁镇雄夫妻都给柳研青道喜,嘲笑她。柳研青脸红红的,反唇相讥说:“大哥、嫂子,你们也都大喜过,这算什么!”鲁镇雄哈哈大笑道:“师妹真有你的,好大方啊!”鲁镇雄之妻张氏笑拍着柳研青说:“妹子还是这么风风失失的,不怕姑爷笑话你么?妹子也得端重点儿。”柳研青笑道:“嫂子才嫁给大哥的时候,低眉垂目地装蒜,原来是故意端着的。嫂子会端,你就天天端给大哥看吧。”

鲁镇雄夫妻竟窘不住她。张氏便又怄她说:“你跟你师哥练武时,常把你师哥打跑。将来过了门,你可让着点杨姑爷,你不要打得人家满床乱跑。”

柳研青嘻嘻笑着,不再答话。张氏又说:“别看妹子打得过你大师哥,你可未必打得过杨姑爷。你看人家杨姑爷比妹妹高半头呢,胳肢窝一夹,就把妹子象小鸡似地捉住。人家也是英雄的门徒,妹子可别再象对你大师哥那样,你大师哥败了,你还追呢!人家杨姑爷可专会败中取胜,妹妹留点神,别给柳老伯丢脸。”

柳研青瞪着一双盈盈秀目,不由从鼻孔哼了一声:“他那点玩艺,谁不知道?他也配打我,不信就试试。”鲁镇雄夫妻闹哄起来说:“试试就试试!走,师妹,我们请杨姑爷去。”柳研青将身子一扭说:“我不去。”鲁镇雄笑着说:“完了,师妹的能耐不是很大嘛,怎么又不敢比了?”张氏笑着说:“真格的,妹妹和你大师哥是师兄妹,杨姑爷不过应名算是柳老伯的徒弟;其实人家是带艺投师,人家自有自己的本事。妹妹千万不要输了锐气。你栽了,可就是铁莲子一派全输给懒和尚了。听说杨姑爷练就很好的油锤贯顶的功夫,能耐好极了。我早就听人夸奖过,有人拿一盏铜灯,放在杨姑爷头顶,杨姑爷把头一顶,竟会把灯顶碎了。听说杨姑爷还会铁腿的功夫,人们考较杨姑爷,拿两块新砖放在地上,杨姑爷只一跪,就把砖跪得粉碎。人家有一身好功夫,妹妹可不要小瞧人家呀!”鲁镇雄听了微微一笑。

柳研青茫茫地听着,半信不信。张氏又说:“听说杨姑爷还会缩骨法。妹子不信,你把一条板凳,倒缚在杨姑爷背后,他只一抖,凳子就落下来了。”

鲁镇雄之妻张氏看着柳研青那种怔怔的神气,忍俊不禁,从鼻孔笑出声来。柳研青寻思了一阵,说:“哥哥,嫂子,你们不用哄我,我不信。”张氏说:“信不信由你,等到过了门,妹妹就知道妹夫的本事了。”说着忽又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哎呀,我还忘了一件大事。依我说,妹子赶快学点活计吧。我听你大哥说,杨姑爷穿的衣服,都是人家那位前妻亲手做的,针线够多好呀。将来杨姑爷找你要活计,可怎么好?”柳研青笑着说:“那个,宰了我,我也办不了。”

<!--PAGE12-->张氏假装正经地说:“宰了你,你倒便宜了!比宰还厉害哪。”又说:“妹子不用笑,听说前头那位杨奶奶,长得美貌极了,两只小脚,又尖又瘦,妹子你看你这一双大脚,杨姑爷一定嫌你脚大。依我说,妹子如今还来得及,从明天起,我给你裹一裹吧,保管三个月,一定缠出个样儿来;赶到秋后过门,还来得及。”柳研青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心里嘀咕起来,对张氏说:“哪里来得这些鬼话,我就是这个样儿。”抽身站起,径自出去了。鲁镇雄夫妻相视笑了起来。妇女们好多嘴多舌,本无恶意,偏偏遇见半憨的柳研青,竟然真的入了心,不仅当了真,弄出一些笑话,并还惹出一场大是非来。

柳研青第二天清晨早早来到精舍,精舍中铁莲子和杨华都早起来了。柳研青又信步走到练武空场,果见杨华正在那里练兵刃,柳兆鸿在旁指拨着。柳研青:“爹爹我给你老人家冲好茶汤了。”柳兆鸿笑着答应了,说道:“你们自己练吧,青儿,可不许你逞能。”径自回到精舍去了。

杨华回头看见柳研青,便住了手说:“师妹练么?”柳研青摇头不语,心里还想着鲁镇雄夫妻的话,想问问杨华,是真是假,可是又想不出从何问起。柳研青边想边走,到了兵刃架上,信手抚摸着一杆枪,用手捋那枪樱。杨华站在场心,想要往跟前凑,又不好意思。便将兵刃收起,假装要来插架,只是这架子上,并没有这兵刃的位置。柳研青向他一笑,杨华赧赧地转身要走。柳研青“喂”了一声,杨华止步回头。柳研青将头一点,杨华跟了过来。两人凑到一处,在花丛长凳上坐下,一对未婚夫妻低低谈起来。

闲谈了一阵,柳研青就打听杨华的身世和婆母的脾性。杨华如实说了,反问研青:从何时习武?都练会了些什么?研青信口说:“我九岁就跟爹爹练,到今也十来年了,什么也没练好。”柳研青心里有话憋不住,觉着这时没有别人,正好仔细盘问一下杨华。她顿了顿说:“你不要瞒我,我问你,你要老实说。从前那位二师嫂,可是生得很美?”杨华瞅着柳研青的鬓云,笑着说:“她生得倒不丑,只是身子太弱了,哪能比得上师妹呢?”柳研青摇头说:“我不信!我听说她人也好,脾性也好,脚也小,手也巧,又会刺绣,又会写字,哪有我这么蠢!”杨华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呢?”研青说:“我听人说了。”杨华道:“这可怪,你听谁说了?”问得研青无言可说,自己也笑了。柳研青低头又问:“你到底说,那位二师嫂比我怎么样?”杨华喟然叹了一口气:“我那前妻跟我很好,也极得家母怜爱,只可惜她去年已经死了。”说到此处,杨华动了悼亡之念,脸上带出凄楚之情,把头徐徐扭转到别处去。

<!--PAGE13-->柳研青呆了呆,轻轻又说:“是不是,我知道我是不如人家了。”杨华抬头看见柳研青面上露出怏怏的神情,不禁悄悄伸手,抚着柳研青的膝头说道:“师妹,她好虽好,哪能跟师妹相比?师妹是当代女侠,我早就钦慕柳叶青的大名。想不到我杨华三生有幸,竟承师父错爱,收为门徒,又将师妹许配给我。师妹是聪明人,咱们也相处半年多了……”说着把手揉了揉研青的膝头。

柳研青低头笑了,把杨华的手拨开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可告诉你,我可一点也不会做针线活。”杨华笑道说:“师妹真个不会针线活么?”柳研青将脚一抬说:“你看,就是这鞋,我也不会做,这还是嫂子给我做的呢!”

杨华看见柳研青穿着一双玫瑰色绣履,她此时不出门,早已换上一身淡雅的女装。杨华听了这些话,却不懂平时一派童心的女侠,这时候为何忽然谈起这些女人的话来。他含笑说道:“呀!师妹当真不会做针线活么?妹子如此聪慧,何不学学?连我还会打补钉呢。”柳研青听了默默不快,冲口便说:“哼!我就是这么笨,什么也不会,你说怎么好?”杨华忙笑着说:“师妹是习武练剑惯了,自然不屑学这些女红。不要紧,咱们家里自有女仆裁缝,用不着师妹发愁。”

柳研青不答,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口中徐徐道:“你说做了个女人,真是倒霉!又得给人家当厨子,又得给人家当裁缝,又得穿耳眼裹脚!……你说做女人的是大脚好,还是小脚好?”杨华低头微睨,果见她双脚瘦挺,尺寸稍长。这时更是一伸一缩的,似乎故意摆给夫婿来看。杨华不禁失笑说:“大脚也不好……”柳研青把眼睁得大大地听着。杨华又说:“小脚也不好。最好是象师妹这样的脚,不大不小,才好呢。”柳研青不禁红了脸,双脚一缩道:“哼!你不用挖苦我……我从八岁上,就丧了嫡亲父母,从那时起,就跟着我的伯父,就是你这位师父。我何尝缠过足、穿过耳?我现在二十一岁了,我……我知道我太丑了。”

杨华觉得很诧异,看见柳研青今日欲言不言的光景,好象怀着什么心事。她双靥泛起红晕,另带出一种娇媚的姿态,和常时不同。杨华目对芳姿,不禁心动,伸手来握住了柳研青的春葱。柳研青不由心头小鹿怦怦跳动,将手缩回道:“别闹。”杨华道:“妹妹丑,谁还俊呀?我杨华只爱妹妹的英姿武技,什么缠足不缠足,又算什么?”说着,看了看柳研青的耳轮,忽然伸手摸道:“可不是,妹妹真没有穿耳眼……”柳研青侧脸闪开,嗔道:“你看你还要怎样?放老实些,我可急了。”杨华欢然说道:“我就愿看妹妹发急。你还记得咱们在林边时不?我只当妹妹真是男子呢,我一劲儿扯住你的手,你就急得小脸儿通红。告诉你,妹妹,那时我就很觉奇怪。不想妹子真是女子,更想不到你我竟结成夫妇。”柳研青瞪了杨华一眼道:“哪里来的这些废话,说真格的,你真不嫌……么?”

<!--PAGE14-->杨华见柳研青如此宛转乞怜,不禁又伸手拉着研青的一只皓腕道:“妹妹,你真呆气!你自己想想,我到底爱你不?我若不爱你,我为什么要拜岳父为师呢?况且我若嫌你,我何必求婚?”柳研青笑了笑,不言语了。

两人喁喁私语,杨华问起柳研青的亲生父母来。柳研青据实说铁莲子是她的伯父,她的亲父母已为岳阳群贼所害。说着掉下眼泪来,道:“我是如此孤独命苦!”杨华也为之惨然道:“你我真是同病相怜!你只有一个伯父,我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寡嫂,我的胞兄不幸得痨疾死了。”两人越谈越亲热,不知不觉又谈论到武艺上,杨华说道:“我最钦慕师父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恨不得师父赶快教给我才好。谁知他老人家先教我练目力,练耳音,练接暗器。如今练了半年,一点进境没有。好妹妹,有工夫你教教我行不行!”柳研青摇头笑道:“我的功夫还差得远呢!这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本来最为险难;若不把根基练好了,那是练不出来的。”

说到此,柳研青忽然想起盘问杨华来了,即问道:“我听说你会油锤贯顶的功夫,你练一练,我瞧瞧。”杨华愕然道:“油锤贯顶的功夫?我哪里会那个?”柳研青撇嘴说:“你不会,谁会呀?你看你,还瞒着我呢。”

杨华越发诧异道:“谁说我会油锤贯顶!妹妹瞧我象会的么?”说着将头顶一指。柳研青迷惑起来,遂又道:“你不肯露一手,给我开开眼,你就把那铁腿功夫,练一练给我看看,这可行了吧?”说着,柳研青竟自站起来,搬来两块砖,放在地上,用手一指道:“来呀,练哪!”

杨华莫名其妙,脸向着柳研青道:“是教我劈碎它么?”走过来抡手掌待劈。柳研青摇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装傻!谁教你用手劈。”杨华仰脸道:“不用手劈,用脚踹,也踹得碎。师妹要考较我的武功么?”

柳研青顿足说:“你怎么净装傻!我教你跪着,把砖磕碎了!”杨华直起腰来,说道:“什么?你叫我跪碎了这砖,这是哪一国的刑法呀?”

柳研青正在催促杨华,忽听后面“嗤”的一声失笑。杨华、柳研青回头一看,只见白鹤郑捷用手捂着嘴,从练武场那边一溜烟跑了。把杨、柳二人闹得一个玉貌泛红,一个朱颜映霞。柳研青忽然羞恼激怒,竟翻身一扑,直追过来,把郑捷捉住,扯着脖领,骂道:“你这小猴,你笑什么?”郑捷强忍住笑,辩道:“我,我没有笑,我刚打这里走过,是他偷瞧着笑呢。”用手一指练武场那边。在花丛中跳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两手一抱脖颈道:“师姑,不是我,我在这里掏蛐蛐呢。”说着拨头就跑。

郑捷和柴本栋全是鲁镇雄的弟子、柳兆鸿的徒孙;一个十六七岁,一个十三四岁,都很顽皮淘气。因为郑捷和柴本栋资质都很好,柳兆鸿很喜欢他们,所以他们常来学艺,柳兆鸿不时指点他。每逢三、七各日,柳兆鸿就召集鲁镇雄、柳研青、杨华和鲁镇雄的众弟子,齐集鲁家后园,较量拳技,考验艺业。郑捷和柴本栋年岁既小,人又聪慧可爱,就在寻常日子,也常到后园来玩。杨华、柳研青订婚之后,这两个小孩很淘气,每见杨、柳二人密会私语,他二人便来偷瞧。

<!--PAGE15-->他二人也曾暗暗欺骗师姑柳研青说:“杨师叔会铁腿功夫。”柳研青联想起大师嫂张氏的话,竟真的信以为真的了。

当下柳研青一抖手,将郑捷摔了一溜滚,复又翻身追赶柴本栋,将他象抓小鸡子似的擒来。杨华走过来说:“师妹理他呢,小孩子淘气。”柳研青道:“不行,我得管教管教他。”柳研青一直追问:“什么时候见过杨师叔练铁腿功夫了?”杨华这才明白过来,暗向柳研青使眼色。柳研青瞠然不解,却反问杨华说:“做什么?”

柴本栋却不住地央告道:“师姑,我没淘气,我也没惹着你老。”柳研青一拧柴本栋耳朵。柴本栋叫了起来,道:“师姑别拧!我认罚,你老别拧。”柳研青道:“认罚,罚你什么?”柴本栋道:“罚我跪吧!”

柴本栋真个就跪,他却受着罚,依然发坏,直挺挺跪在那块砖上,口中大声说:“郑师兄,我可罚跪了!”柳研青立在旁边,看着柴本栋那种淘气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杨华暗恨柳研青太懵懂,道:“师妹,这是什么样子?快放他起来吧,他这是奚落咱们呢。”柳研青睁着一双星眼道:“罚他跪,他还怎么淘气?”杨华道:“你别傻了!”过来把柴本栋扯起来,道:“你这孩子真坏,你再闹,我告诉你师父去。快去吧!”柴本栋笑着跑了,回头说:“杨姑爷,我可先替你老跪砖了。”一溜烟地逃走了。

这一次杨华虽然没有练成铁腿功夫,但这未婚夫妇自经一度深谈,两人不时借端凑到一处,喁喁私语,以通情款。或者借练武为名,老早地起来,情不自禁地凑到练武场子上去。柳研青少失怙恃,讲到那江湖任侠的勾当,她倒是说得头头是道,或者比杨华还明白些。但若是说到儿女情事,柳研青可就痴长二十一岁,半呆不精,她还要强作解人。

杨华的前妻是亡明举人之后,温婉多情,和杨华闺门静好,如鹣如鲽。这柳研青却似生龙活虎一般。杨华将新来比故,虽然她体健美貌,憨态可掬,却也渐渐觉出她事事有些歪缠,而且有时童心未退,过失边幅。

杨华也是青年人,他比柳研青大了五岁,却是出身宦门,自幼娇养,性格也是倔强好胜。起初他心爱这未过门的娇妻,不肯和她抬杠拌嘴,每逢两人争执到不可开交,杨华就一笑住口。杨华正以为这是容让,在柳研青那边,反而以为自己得理了:“你看他抬不过我了。”柳研青终究还带有一些女人的通病,见杨华怜爱她,她就不免露出女孩儿恃宠撒娇的情态。鲁镇雄夫妻又时常调笑她:“不可挫了锐气,不要给师门丢脸。”本来是耍笑,她有时竟认了真。

柳兆鸿心爱婿女,看见他俩不时私语欢笑,这老人大放心怀,以为“小夫妻如此和美,我无忧矣”!柳兆鸿哪里知道,这几天杨华正因为柳研青强教他做那决不能办的呆事,已自心中潜蕴不快。青年人尤其忌讳的,是怕人说他惧内。没人时,他倒可相让。当着人,他最希望柳研青让他一头。偏偏柳研青在没人处,她宛转依恋,事事顺从杨华。若逢有人在前,她可就口角生风,一句话也不让,越当着人越厉害。

<!--PAGE16-->那郑捷、柴本栋两个小孩,又专爱在旁调舌戏耍,对杨华叫着师叔姑爷说:“你老可留点神,我这师姑脾气大着呢!你老别惹恼她,她可真揍人。”杨华笑道:“你们俩又胡说了,回头我教你师姑来收拾你们。”柴本栋做鬼脸说:“收拾我算什么?我们本来惹不起,我们又没能耐,又是晚辈。我只担心师叔你呀!”说着一吐舌跑了。这一回戏言,谁知后来当真闹成绝大笑话!

这天杨、柳在练武场会面,杨华悄问研青:“他们都说妹妹脾气大,可是真的么?”柳研青拿眼翻了翻杨华说道:“我脾气怎么大了?”杨华笑道:“妹妹脾气大不大,我还知不清,可是妹妹你太好抬杠了。”柳研青道:“我又怎么好抬杠了?人家都说做爷们的要管着做女人的。我还没出嫁呢,你就横拦我,竖管我,还说我脾气大。你瞧我大师兄和师嫂,人家两口子多好?从来没有拌过嘴,我们大师兄总让着嫂子的。”杨华说:“我难道不让着你么?”柳研青噘嘴说:“你还让着我呢?我玩一玩,你都管着。爹爹还没有象你那么嘴碎呢。”

杨华说:“还说呢!你那么个大人,要上树掏喜鹊。你没看郑捷、柴本栋直冲着我龇牙咧嘴?他们笑话你,就是笑话我啊。”柳研青回想过味来,不禁脸一红,“嗤”地笑了。可是口头上还不认理亏,强辩说:“我们练武的,登高上树,乃是本份。你不教我上房,我怎能练好这种功夫呢?”杨华道:“说着说着又来了!你老实说,你是练上树呀,你是要掏小喜鹊玩耍?说实话,不许亏心!”柳研青用手搔着头发,嘻嘻地笑着说:“我么,是练上树,是练轻功!”杨华说:“哼!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柳研青说:“亏心。”一句话,把杨华一腔的不悦,立刻化为乌有,也不禁笑了。

光阴荏苒,倏已新秋,离杨、柳婚期不过还有四个月。可是这一对情侣磕磕碰碰,口角纷争,不时地闹,只是瞒着铁莲子一人。因为铁莲子深知女儿的脾性,若看见他俩拌嘴,必定痛责柳研青,甚至长本大套地训女。两个人又都是会武技的人,虽说是两情欢爱,可是谈到武功,最易启争。柳研青自炫己才,话语中不把杨华师门擅长的“劈挂掌”放在眼里。杨华忍耐不住,反唇相讥,说是口夸无凭,动上手,柳研青未必准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各不相下。这一日,竟趁天将明时,两人私下邀定,偷到练武场中比试。柳研青一心想胜了杨华,好教他说嘴打嘴,永远不敢小看自己。杨华呢,也想趁此机会,折服了她,稍振乾纲,省得柳研青往后语言骄矜,目中无人。

两个人来到武场,口中依然是喋喋不休。当下各亮开架式,也照武林规矩,双拳一抱,齐说一声:“请!”顿时打了起来。柳研青纤腰俏转,玉腕轻挥,施展开“七十二手短打”,一开招,就是进手的招数。玉幡杆杨华长身玉立,挥动双拳,忙用师门所传的“劈挂掌”来接招。柳研青目含笑意,才一照面,右掌往外一递,就是一手“龙探爪”,春笋般的二指倏地向杨华面门点来。杨华微一侧身,右掌向外一挂;柳研青早将招撤回,左掌翻起,突然向杨华手腕上砍来。杨华忙探右掌往外一封;柳研青柳腰一扭,快似飘风,早已绕到了杨华身后,娇喊一声:“呔!”“金蜂戏蕊”,倏地一掌向杨华背后袭来。玉幡杆一招扑空,忙往前斜腰绕步,急急地一转,方才躲闪开这一掌,不由得耳根一阵发烧。

<!--PAGE17-->柳研青更不容情,掌虽打空,却趁势往左一扑身,刷的一个扫堂腿,竟奔杨华斜伸的左腿扫来。杨华急一拧腰,一个盘旋,挺身直立,方待要还招进攻;那柳研青倏已翻转来,往上一耸身,赶到杨华面前;“顺水推舟”,拦腰一拳打到。杨华急展错骨分筋的掌法,才得把这一招卸开。

柳研青身手轻快,招术纯熟,挑砍拦切,挨帮挤靠,真假虚实,飘忽莫测,一攻一守,狡狯异常。《拳经》说:“学拳千招,不如一快。”这柳研青颇领略得一个“快”字诀,就占了胜场。这也是她父铁莲子柳兆鸿因材施教,指授得法。他曾经告诉柳研青:“女子学拳,须以巧捷胜。因为女子不论怎样练,天赋所限,断不及男子力大气雄。巧捷,正是女子习武护身最切要的秘诀。”柳研青十年来功夫,就全用在这“轻灵巧捷”上面。玉幡杆杨华却好博而不精,他的劈挂掌虽然掌重力猛,吃亏在招术不熟,输在一个“慢”字上了。两个人约摸走了二三十招,柳研青先发制人,一招快似一招。杨华只顾得招架,顾不及还招反攻。柳研青一打二打,渐渐把杨华逼得一退两退,退到墙角。就在这时,柳研青忽用了一招“进步双推”。杨华后退无路,势须斜闪,忙将左脚往外一滑,左掌一穿,右掌往后一挂,如此便可将这一招搪开。不意把式场中沙细土柔,玉幡杆顿足用力,嗤的一滑;不由得踉踉跄跄,身躯往后一抢。柳研青得理不让人,急往后一斜身,“懒龙伸腰”“嘭”的一掌,正击在杨华背上。借势送劲,杨华身形一晃,直向前栽去。柳研青轻舒皓腕,猛一把将杨华扯住,嘻嘻地笑道:“二师哥,你给我做徒弟,还差得多呢。”

杨华愧恼之余,吁了一口气,眼看着地皮说道:“这算什么?我穿的是皮底鞋,顿滑了,教你拣了一个漏。”柳研青越发笑得拍手打掌,把脚一抬道:“二师哥,得了!你瞧,我这靴子也是皮底呀。谁要输了不认输,谁可是小狗子。”杨华满面涨红的说道:“就是我输了,又算什么?妹妹你不用骄,你可敢跟我比暗器么?”柳研青道:“比暗器就比暗器。我不是吹,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我虽然没有练熟,可是要躲暗器,绰绰有余。”

两个人悄悄地回去,各将应手的暗器取来。玉幡杆左手持弹弓,右手握弹丸,将弓一拽道:“师妹留神,我可要发了!”柳研青捏着三粒铁莲子,当场一站,道:“你就打吧,往准里打。”

两人过起暗器来。彼此相距很近,杨华轻曳弓弦,照柳研青不致命的所在打来。柳研青连躲过数弹,笑道:“这回你可就打不着了!”一语未了,杨华陡将弹弓连开,喝一声:“留神。”刷刷刷,如骤雨惊雹,展开了连珠弹法。柳研青急闪不迭,忙将手中铁莲子发出。一下,两下,末后一下,铁莲子和弹丸相碰,啪的一声响,倏地一错,爆起来;余势未裹,竟打中柳研青的左乳,疼得她几乎栽倒,“哎呀”一声,抱胸坐下。杨华忙停手道:“怎么样了?”柳研青掉泪道:“你怎么真打?”杨华笑道:“当场不让故,举手不留情。妹子怎么挖苦我来着?我看看吧,打在哪里了?”丢下弹弓,走过来蹲下,探手抚伤,摸着了**。柳研青大怒,本来就疼,又遭轻薄;顺手一掌,打了杨华一个嘴巴。杨华捂着脸叫道:“咦,你怎么打我脸?”柳研青道:“打的就是你!教你说便宜话,犯混账!”两人都翻了脸,杨华翻身回去,俯腰要拾取弹弓。柳研青误疑他还要动手,竟一伏身窜过来,抬脚一踩,把弓踩住,又一错步,将杨华一推。杨华踉踉跄跄栽出两三步去。柳研青夺弓在手,“刮”的一声响,将弓折为两断。

<!--PAGE18-->弹弓一折,玉幡杆杨华气得曲眉直竖,玉面溅朱,手指柳研青道:“好,你这丫头,如此骄悍!还没过门,你竟要打男人!我找岳父去,这门亲事,我消受不了。”柳研青更是恼怒道:“你往哪里走?姓杨的小子,你拿我柳家姑娘当了路柳傍花,你瞎了眼,瞎了心了!我让你走出门,我对不起你。”飞身一窜,将园门堵住;双手一插腰,两眼睃定了杨华。

杨华前进不得,后退不甘,窘在那里。他猛顿足叫道:“好,好,好!”飞步抢奔兵刃架;柳研青也一顿足,抢奔那边兵刃架。杨华从刀枪林中,抄取一根木梃;柳研青竟抢起一把短刀。这一双未婚夫妻,公然变颜相仇,狠狠斗在一处。杨华虽然忿怒,究竟心有顾忌,动着手只有虚张架式。柳研青却紧咬银牙,将一把刀使得霍霍风生,一招快似一招,一刀狠似一刀。只十数合,杨华手忙脚乱,抵挡不住,急忙撤身欲避。柳研青刀风犀利,紧紧裹将上来。玉幡杆百忙中想把刀给她打掉了,然后撤身一走。他觑了一个破绽,倏地一梃照柳研青脉门点来。柳研青侧身让过,将木梃一把夺住。杨华急往回夺,柳研青刀锋一展,斜取右肩。玉幡杆杨华急闪不及,将胸膛一挺道:“冤家,给你砍吧!”柳研青把刀比了比,看见杨华闭目等死,忽然咬牙切齿,把刀锋一掣,却将木梃一送,突飞起一腿。杨华扑地跌倒,突又一跃而起,急翻身便跑,大叫:“师父,你老人家快来,你老的女儿要杀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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